六十年前。
米诺斯王国。
花园里几个园丁修剪着花草,花园中央的巨大喷泉喷出五条水柱,在阳光下构成一条巨大的彩虹。
春光和丽。
宁静突然被铁蹄踏碎,一队皇家卫队冲入花园,直奔花岗岩的白色大殿。
“卫队长韦斯特,发生什么事了?”一个须发花白的中年人从偏殿走出来,抖抖依附在青色金边长袍上的尘埃。
几个卫士单脚跪地,道:“陛下……有坏消息……”
这个中年人便是米诺斯王国的国王艾欧里斯。
“慢慢说!”国王目光如炬,坐在中央最高的王座上,“战况如何?”
“嗯……王子他……”卫队长有些犹豫,吞吞吐吐。
“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有什么话快说,王子怎么了?”国王有种不祥的预感。
“阵亡了!”
这两个字似乎在大殿内回荡了很久,艾欧里斯一阵眩晕,他双手一抓王座的扶手,咔嚓一声,竟捏了个粉碎。
“说具体点,怎么死的?”
“王子他被偷袭了,就在今天凌晨,敌军冲入营帐,只一个人便……一刀……一刀砍下了王子的头颅……”
“什么!?王子帐外难道没有护卫?”艾欧里斯震怒,从王座上站起,接着又重重坐下。
护卫不敢说话,国王缓了缓,道:“你们继续说,然后怎么样了?”
“敌人来的人不多,竟然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个杀了王子的家伙非常厉害,独来独去,其他敌军只不过是为他做掩护……我们中计了!……他们退出后,王子的首级被枪挑起,挂在雅典的城门之上!”
艾欧里斯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国王在医生的帮助下才缓缓睁开眼来,不禁老泪纵横:“我错了,我错在不应该自恃武力征伐希腊……王儿,父王会为你报仇的!”他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身边跪着一班大臣与将军,“听我命令,死命攻城,城破之后屠城三日,找到杀害王儿的凶手之后,给我带活的回来见我!”
“是!”
当天晚上,米诺斯王国全国哀悼,王子的尸首将于次日运到,国王艾欧里斯发起哀悼,王宫之外广袤的平原上挤满了国内的民众,国王在城楼上演讲,并举行隆重的哀悼仪式。城楼下王家卫队出动上千人,抬出巨大的棺椁,巫师前后起舞,迎接黎明的到来。
于此同时,希腊雅典城外,米诺斯军队发起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猛攻。
哀悼在继续,战争在继续。
王宫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年仅九岁的泰丽丝,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仆人从下午开始便悉数走光,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妈。
乘着夜色,泰丽丝拉着奶妈出了宫殿,她发现王宫内没有卫队,没有来回走动的巡逻兵,她不再受规则的约束,可以四处参观了。
“公主,快回去吧,被人看见了我就没命了!”奶妈被泰丽丝牵着走,一边四处张望。
泰丽丝道:“不要怕,有我呢,去看看马上就回去!”
“公主啊,你要去哪里啊,王宫之内还有什么好看的?”
泰丽丝已经来到王宫的偏门,竟然空无一人,看来所有人都去参加哀悼了,就连门也是虚掩着的,想是匆忙间忘记锁了。
穿过这道门,就是泰丽丝向往了几年的王宫外的世界。
奶妈无奈,随她牵着出了王宫。
哀乐从远处飘来,泰丽丝选择了一条相反的道路。
一轮明月照耀着青草地,指引着泰丽丝向一处山丘跑去。
王宫北方被群山包围,东方则是一座巨大的山丘。
泰丽丝来到山丘下,躲在一棵大树后,却见山丘背面,树荫下竟然有个巨大的山洞,洞口却似宫殿一般,白色的花岗岩上雕着精美的浮雕,两尊巨大的石像守护着殿门。
“呜……呜……呜……!”
山洞中突然传来巨大的呜咽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树枝轻轻摇摆。
宫殿门下几个卫兵被惊动了,从看不见的角度转了出来,商量了几句,便向洞内奔去。
“走!”泰丽丝一拉奶妈的手,便向山洞跑去。
奶妈害怕了,忙拽过公主,一把抱在怀里,死活不让她走。
“你快放开我,我要喊了!”泰丽丝没想到一直顺从的奶妈突然采用强硬手段。
“你喊也没用,公主殿下,你若跑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我这把老骨头就真的完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没命地往王宫狂奔而去。
泰丽丝心有不甘,那山洞里藏着什么?为何有卫兵守护?
可是这一切都被奶妈破坏了,她锁上了偏门,一并将泰丽丝的好奇心牢牢锁上了。
次日传来消息,雅典被攻破,在全国举行了空前盛大的迎接王子尸体的仪式后,希腊派来特使请和。
“只要你说出杀害王儿的凶手是谁,我便准和!”国王开出条件。
特使跪在殿下,道:“他是我国的大英雄,就算亡国我也不会说出他的名字。”
“拉出去砍了!”艾欧里斯挥挥手。
“哈哈,我死不要紧,只可惜我们两国都要被大秦所灭!”
特使的高呼让国王想到了什么,喝令刀斧手将特使请回,阴沉着脸道:“好,我答应你,但有个条件,每年你们除了进贡我们要求的金银外,还要外加七对童男童女!”
特使疑道:“这个不难,只是要这些孩子干什么呢?”
艾欧里斯道:“你觉得一个即将亡国的特使,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长问短呢?”
特使无奈,只好答应。
“母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泰丽丝拉着母亲的衣角,“王宫外的那个山洞是什么地方?我听到有东西在里面……”还没说完,她的嘴便被往后捂了起来,她发现母亲的脸色煞白,害怕起来。
“你怎么出宫了?千万不要再提此事!否则,否则……”她狠狠瞪了泰丽丝一眼,忙让周围的宫女退出去。
“孩子,那里关着一个可怕的怪物,你以后千万不要靠近那里了!”
泰丽丝道:“那为什么不把他杀了?”
话音刚落,外面通报,国王来了。
王后将泰丽丝打发到内室去,整理衣冠迎接国王。
国王一进来,她就发现气氛不太正常,忙强装笑颜道:“怎么说来就来呢?有什么急事么?”
国王阴沉着脸:“本来想跟你商量下王儿的下葬地点,不过现在有新的事要找你了。”
王后发现几个宫女的头突然低了下去,心里突突狂跳起来。
接着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了血水。
国王掴了她一掌,将她按在床上,宫女们立即退了出去。
“贱人,是不是你告诉泰丽丝的?嗯?你做的恶心事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难道你还想乘机告诉女儿,让她也恶心你吗?还是想派人把你那个与禽兽生的儿子救出来!?啊?”他变得粗暴,掐住了王后的脖子。
王后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国王稍稍松开了手,道:“她知道多少?”
王后泪流满面:“你也知道的,我是在睡梦中被那……那畜生强奸的……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不放过我?”
国王青筋暴凸,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告诉我,泰丽丝她知道多少!?”
王后道:“她只知道,只知道里面藏着一个怪物!”
“她怎么知道的?”
……
国王又搧了王后一个耳光:“回答我,她怎么知道这事的?她是不是出宫过?”
王后沉默不语。
“看样子是你带她出去的?嗯?”
国王眼中露出杀机。
“对,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哼哼,你是让他们兄妹相见,是不是?”
王后摇摇头,满脸委屈。
“陛下,都是我,都是我的错!不关王后的事!”奶妈不知怎么突然闯了进来。
国王大怒,他压着王后发怒已经仪态尽失,却被一个下人看见,当即吼道:“你怎么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奶妈跪在地上,道:“陛下,是我带公主出宫的,但公主没有进去,我将她带回来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会……”
国王放开王后,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奶妈:“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来?来人!”
门外闯入一队侍卫来,国王怒不可遏,道:“将这人拉出去,挖去双眼,砍头示众,然后碾为肉泥,灌溉花草!”
奶妈没想到这事竟然落得个死的下场,吓得浑身颤抖,大小便失禁,竟说不出话来。
她被侍卫拖了出去,国王稍稍平息了怒火,拉起王后,道:“我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是不是?我不杀他,就是因为我爱你,但你也要为我想想,我在为你遮丑,也在为我遮丑,如果你还要将你自己的烂事让女儿知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狠狠放开王后,离开了。
王后软瘫在地,泪流满面。
泰丽丝躲在内室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再跟母亲讲话,偷偷从后面逃了出去。
之后,每年年贡,希腊都遵照约定送来七对童男童女,泰丽丝后来发现,这七对童男童女都是送到那个她曾经窥视过的山洞之中。
又过了七年,泰丽丝虽然从未提起这件事,国王与王后也似乎忘了这件事,但泰丽丝将这个年幼时的好奇心深深埋藏在心底,国王与王后那天的对话也时常出现在她的耳畔,她越想就越觉得蹊跷,王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国王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她就越想知道。
“公主殿下,你在听吗?”
泰丽丝回过神来,建筑学的老师已经瞪了她很久了。
“啊,先生刚才讲的世界各地的建筑,我就在想,大秦罗马城的建筑是怎么样的,雅典的建筑又是怎样的……”
先生笑道:“也难怪你了,我讲了那么多,赞美了那么多,你却都没有亲见过,这样吧,宫内藏着一些藏书,放课后我请示陛下,让你明天去查藏书。”
泰丽丝一脸没精打采:“看藏书哪比得上亲眼目睹啊?”
先生笑道:“这些藏书上绘着这些建筑美丽的外表,连内部结构也详细绘出,非常难得啊!”
泰丽丝脑中灵光一闪,忙拉着先生的衣袖道:“不,你这就跟父王说去,我马上要看!”
先生拗不过他,只好起身去找国王。
泰丽丝就这样顺利地进入国家藏书馆。
她先后翻阅了大秦和希腊的建筑资料,先生见她兴致盎然,看看天色也晚,便起身告辞。
等打发掉了先生,泰丽丝合上资料,走到本国建筑栏中,认真地查找起来。
很多都是城邦建筑和军事上的建筑资料,浩瀚的典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找遍的。
泰丽丝叹了口气,眼看夕阳西下,再过会就没光了,藏书馆是严禁点蜡烛的,只能在白天进出,泰丽丝无限失望,拿出手绢擦了擦汗,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书柜一角,几页发黄的纸露出一个角——那不是书!泰丽丝将几片纸抽了出来,门外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泰丽丝惊慌失措,忙将纸页塞回去,但缝隙很小,怎么也塞不回原状。
“我儿,还在读书?”
书柜的另一边转来国王的身影。
泰丽丝忙用身子挡住身后,随便抽出一部书来翻看,装作若无其事道:“哎呀,天也黑了,父王你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艾欧里斯没发现泰丽丝因紧张而泛红的脸色,笑道:“来,父王看看你在看什么书?”
泰丽丝笑着没动。
国王哈哈大笑,只好自己走过去,泰丽丝递过手中的书,心里七上八下。
国王神色凝滞,惊道:“你在看什么书!?”
泰丽丝大惊,她随手拿的书,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书。
国王转而一笑,道:“没想到你研究本国建筑,竟然研究到了茅厕!”
背后传来侍卫们的轻轻笑声。
泰丽丝脸红道:“茅厕也很有学问啊,比如多高才能顺利排出臭气,怎样设计环境才够舒适,我正琢磨要给父王建造一个最优雅的厕所呢!”
国王哈哈大笑,摸了摸泰丽丝的脸蛋,道:“好了,天都黑了,吃饭了,快点出来吧,我与你母亲等你!”
说着将书还到了她手上,便转身离开了。
泰丽丝舒出一口气,转身抽出那几张纸,翻开一看,果然是那山丘上山洞的设计图,图上写着三个字——“双斧宫”,来不及细看,她将纸页一折,夹入手中的书中,重新放回了书架。
“你确定那设计图已经销毁了么?”国王轻轻问身边的侍卫。
“是的,当年我看着设计师亲手烧毁了。就几张纸。”侍卫小心的回答。
国王不放心:“连夜搜查,看看还有没有那几张纸,我可不想让她看见这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