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千里之外的凉州,有一处地,毗邻羌蛮,乃扶风茂陵之地,此地又居陇西,羌汉杂居,自从羌族叛乱以来,几十年之中,这里便是一处是非之地,公元181年,茂陵终于平息了多年的战乱,暂时获得了和平。
陇西处于祁山之北,街亭之西南,秦代置郡,距洛阳西二千二百二十里,十一城,人口二万九千六百三十七。此郡之东乃渭水,战争年代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茂陵是陇西郡一个一座小山脚下的集市,这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因为常年战乱,这个集市之外零零落落散布着村庄,集市之中却异常热闹,奇怪的是,和平时期的茂陵,汉羌杂居在一起,互相贸易,全无障碍,这里的汉羌两族语言互通,羌人在此地贩卖汉人需要的矿石、柴火、金属、皮革等物,换去他们需要的粮食和各种种苗,羌人门赶着牛马在集市中穿梭,一时吆喝声和催赶牲畜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他们似乎淡忘了一年前的血雨腥风,互相杀戮,更享受如今的互惠互利。但这里的两族人之间的关系却只有利益,绝少有再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墙角上还依稀贴着各种通缉令和朝廷的征兵启事,但早已被嘈杂的人群所掩盖,残留的墨迹也已经只剩下印记,只剩下“征西大将军张奂”几个字。
时值午后,平地突然刮起了风,这风甚不寻常,刮得屋顶茅草横飞,一些商贩见天色骤变,赶忙抓紧收拾摊位,有些索性高声叫嚷,好让剩下的活物廉价卖完。
“这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
天空聚起大片云来,奇怪的是,那乌云之后透出红光,云薄处便红红的一片。
集市中人见马上要下雨,忙赶着牛羊进入街边的草屋躲雨。
不消几秒种,平天咯喳一个响雷,大雨便哗哗而泻。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那雨竟然是血红色的。
几个人将手伸出屋外,手掌中顷刻间积满了雨水,用鼻一嗅,恶心地大叫一声,那血雨哗啦洒在地上。
“有血腥味!真的是血!”
众人大叫起来,有些则索性跪下朝天磕拜起来。
“天生奇变,必有劫难啊!”几个汉人不知所措,忙关起门来,索性闭门不出。
不一时,街上的房屋都关了个严严实实,血雨却越下越大。
不多时,街上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有十多个人,从茅屋里望去,这些人脚步飞快,身上披着蓑衣,手中兀自握着斧头和锤子,跑到街中央,大喊起来:
“人呢,人呢?快出来!”
几个胆大的汉人打开门,道:“快,快,进屋来!”
一个人拉过他,道:“快,樟山出事了!快去看看!”
那个人被拉出屋来,淋了一身血,恼怒道:“什么事还比这老天下起血雨来还重要?”
汉子道:“快过来,这两件事一起发生,蹊跷得很!”
此话引得好多人重新打开房门,议论纷纷:“怎么了,樟山那边发生什么了?你们不是在那边采石的人吗?”
那汉子急道:“正是那里出了事,你们别废话,快跟我们去看看……集市长呢?”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长的人来,道:“我在这里!”他身边走出一个羌人来,用羌语说了一句话。
他二人都是集市的集市长,负责汉羌两族的公平交易,并维护集市秩序。
“走,跟你们去看看!”汉人集市长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汉子便做了个揖,拔腿便向后山走去。
众人冒着血雨来到不远处的樟山,却见上山之路上站满了采石工,众人迅速走到半山腰上,这里是一块巨大的采石场,几个采石工冒雨站着。
集市长在汉子的带领下分开众人,来到一处裸露的石头面前,惊得大叫起来。
那开采出的半块石料之中竟然躺着一个人,似乎天生长在石头中一般,此时背部已经完全暴露在外,血雨顺着背部与石头的缝隙不断往内渗透进去。
“我们原本以为这是一块玉石,整块开采出来后,我们……这里的剖石匠便忍不住将石头剖开了,没想到,里面竟然是……按一按,这肉体还是软的!似乎还有心跳!就在这个时候,天便下起这从未曾见的血雨来!”那汉子说起来双眼透着恐惧,他本能地离开那块石头很远。
两位集市长对望了一眼,这种奇事实在从未听说过,他们发现所有人都望着他们时,汉人集市长背着双手来回踱了会,猜道:“此乃灵石,定是汝等开采石料惹怒了他,故天降血雨也!……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将此石抬回去,好生供奉,希望他不要迁怒于我等!”
羌人集市长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
采石工们见集市长发话,哪敢不从,便挑了十多个汉子将石料用麻绳捆了,穿过扁担,一起扛在肩上便往山下抬。
其他采石工尾随其后,跟着集市长回去看个究竟。
不多时,众人回到集市,却见街边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两边屋门一开,人们从内冲了出来,纷纷跪倒在集市长面前,道:“他们,他们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此时才知道,那些躺在地上干瘪的人都已经死了,血水趟过他们身体,泡得有些浮肿。
集市长惊道:“怎么我走开这么一会便有人死了?”
其中一人答道:“你走之后,这些人突然全身干瘪下去,不知为何,他们冲出屋去,张嘴喝那血雨,但不久便倒下死了!!!”
正说话间,这人突然大喝一声,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叫道:“我渴,好渴……”却见他双手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皮包骨头,他张口去接那血雨时,便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恐慌得大叫起来,夺路而逃,一时骚乱不已。
集市长带头跪下,向苍天祝祷,同时众人将那石料放在街上,一一向石料磕头求饶,祈求神明宽恕。
“父亲,这里怎么了?”
集市长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方脸凸眉汉子背着一捆巨大的材木站在众人身后,他身边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甚是白净,踮着脚撑着油纸伞,饶是如此,他父亲还不得不躬身低头,才让伞遮住头顶。
那汉子道:“待我去看看!”
他从伞下钻出来,挺直身子,高出常人一个头,约莫有八尺高,男孩啊呀叫了一声,汉子不顾被雨水淋湿,径直向众人走去。
“咦?”汉子看见那石料中的人时,僵硬的面部肌肉动了动。
男孩走到他身边,惊得合不拢嘴,他既没有惊叫也没有随便发问,显得甚是冷静。
集市长看了他一眼,道:“寿成,你也跪下!”
叫寿成的汉子道:“为什么要向这块怪石下跪?”
集市长有些不快,道:“因为我们得罪了这个神明,他才让天降血雨!”
寿成摸了摸粗短的胡须,双眼精光闪闪,道:“我看这石头才是血雨的罪魁祸首!”
集市长刚要发话,寿成突然一个箭步飞跨到石料之上,众人“哇”的惊叫起来,这汉子举起巨拳,怒道:“何方妖孽?竟敢为祸百姓!!!”
他一拳向石头击去,电光火石间,碎石四射,惊得众人四处逃散。
集市长大怒,一边挡着碎石,一边大骂:“马腾,你竟敢动手伤了神明!!!”
马腾蹲在地上,一脸诧异,身边竟是些碎石,却不见了嵌在石头中的人影。
“切,什么神明,我父亲说是妖孽就是妖孽,你懂个屁!”小男孩嘟嘴道,这种场面他似乎习以为常了,竟并不十分惊慌。
集市长怒道:“你这臭小子,竟敢教训起我来了!我把你这个汉羌混血的杂种……”他话未说完,手腕一紧,回头望去,要向男孩打下去的一掌被后面那人紧紧握住,竟如被铁钳束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韩遂叔叔!哈哈哈,你也来了,替我教训这老头!”
“马超,你又惹祸!”
叫韩遂的人松开了集市长的手腕,集市长此时才看清此人面貌——已是四十上下年纪,气度不凡,浑身穿着毛皮,冷峻的脸上让人感到此人是个非常有魄力的家伙。
“兄长如何来到这里?”马腾从地上站起来,韩遂道:“见天下血雨,不知何故,怕兄弟出事,故而前来。”
马腾抱拳表示谢意,道:“此怪石之中嵌着一个人,但我一拳打去,却不见了人影,怪事怪事!”
“想是被爹爹打了个粉碎了!”马超笑道。
韩遂点头道:“莫非兄弟看走了眼?”
马腾深邃的眼睛告诉他们,决不会看走眼。
集市长亦道:“没错,这块石头刚从采石场采回,这么多人都可作证,这石头中确实有一人,现在你将石头击碎了,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
“说得没错,你们都要死了!”
一个声音从集市外远远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全身包裹着裹尸布正缓缓走来,那血雨正化为血气靠近他身体,被他吸收。
马腾脑中划过一道电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便是刚才石中的家伙。
“你们快躲起来!”马腾吼道,语气不容置疑,集市长早已吓得双腿颤抖,招呼众人向后退去。
神秘人伸出双手,手掌一开,“刷”的便吸来两人,那两人还来不及挣扎,便被他吸干了血液,化作两副枯骨了。
他随手一扔,用脚踩了个稀巴烂,继续向马腾走来。
“恶魔啊,恶魔!”集市长大叫一声,转身便与众人逃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马腾、马超和韩遂三人了。
“你到底是谁?”马腾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神秘人却不作答,继续向三人走来。
韩遂有些恼怒,道:“报上名了,我们也好知道杀的是谁!”
神秘人停了下来,道:“我亦不知道我是谁呢?不过我终于回来了,呵呵,又能呼吸到这里的空气,真是不错!”他说完完全安静了下来,似乎在审察什么。
马腾见他不动,大喝一声,抢先攻击,一拳向神秘人脑门轰去,那神秘人像入了定般全然不知,马腾那一拳结结实实轰在那人脑门,他只感到巨大的反震力袭来,痛得手骨都要断折一般,他大惊失色,忙收回拳头,才避免受到后几波真如的反弹。
神秘人纹丝不动,令马腾与韩遂同时失色。
他这一拳,可是先祖留下的祖传密拳,击中人体关节或穴位,力量能够直接摧毁内部的结构与软组织,第一时间从内部击杀敌人。
但神秘人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是那裹尸布被打断了几根,露出里面的头发来。
“这家伙好厉害!”马超惊呼起来,他从未见过能够不避不让接受他父亲一拳的。
韩遂有些谨慎起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马腾退后了三步,道:“哼,既然如此,我便不会与他客气了!”
他蹲下马步,大喝一声,真如冲天而出,双眉倒竖,脸上肌肉被真如冲刷得抖动不已,逼得韩遂亦退后几步,以免被卷入他的真如之内。
马腾大吼一声,运起千万拳向神秘人攻去,那神秘人突然如醒了一般,抬头一看,“咦”了一声,只伸出一臂,手掌一张,马腾千万拳的拳劲便全部被阻挡在手掌为圆心的圆之内了,更遑论攻击到神秘人的身上了。
血雨因为马腾的冲天气焰而戛然而止,集市两边的茅屋轰然倒塌,被真如气劲一吹,竟然如摧枯拉朽般风卷残云而去。
马腾攻了一阵便停歇下来,却见神秘人手掌上冒出缕缕青烟,裹尸布又烧坏了几块,他缓缓放下手掌,赞道:“我听闻你乃马援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当年马援单枪匹马威慑西羌与匈奴,用的便是你这种毁灭性的真如吧?想不到这力量竟然会强到这种程度!可惜啊,可惜了,对我全无用处呢!”
马腾惊得瞠目结舌,他祭起浑身的力量攻击,从马援开始至今从未有人能以一掌接之,站在面前的人,听声音最多二十岁出头,究竟是什么怪物,能有如此修为?
韩遂见马腾全力的攻击竟然被对方谈笑间化解得烟消云散,心内也升起恐怖的感觉,他清楚,就算再有十个马腾,估计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爹爹,你怕什么,继续打啊!”马超大叫起来。
马腾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苦笑起来——这小子,还没感觉出对方的强大吗?真是初生牛犊!
电光火石间,马超一声惨叫,只见神秘人一掌搧在他脸上,马超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双眼翻白,昏死过去,身子兀自在空中旋转,重重落在地上。
马腾竟然没有时间去接住儿子!
神秘人一脚踏在马超脑袋上,吱嘎作响:“哼,你这臭小子很惹人厌啊!你再倔强啊!哼哼!”
马超头部剧痛,从昏迷中醒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脚,痛苦得大叫。
神秘人转过头来道:“对不起,马腾,我一时兴起,出手重了点,谁叫他那么像曾经的我呢?我憎恨曾经的我!”
说完,他松开了脚,马腾立即将马超抱回,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幸亏那神秘人没起杀心,否则一脚便将他踩死了。
神秘人走向韩遂,韩遂莫名地被他气势所迫,竟然不住倒退。
“你到底是谁?我死了也好知道杀我的是谁!?”韩遂已经准备引颈就戮了,他知道面对这种怪物级别的对手,抵抗只能使自己死得更惨。
神秘人张开手来,冷冷道:“好,好,我想起来了,我叫吕布,新生的吕布!记住我的名字了吧?你下地狱后还是能听说我的名字的!”
韩遂叹了口气道:“好,吕布,你动手吧,只可惜我韩遂壮志未酬!”
他闭起了眼睛。
但死亡迟迟未到。
他睁开眼睛,却见吕布已不在身边,而是缓缓向集市外走去。
马腾抱着马超,护理着他头部,他们三人暂时都没事了。
正在此时,集市一边的地面震动起来,另一头亦立即震动起来,一生戎马的韩遂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是军队,两边都有大批的军队汇集过来了!
但他又知道,一边来的是羌军,另一边来的是汉军。
韩遂想起了汉军带军的领袖,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了,喜道:“寿成,汉军来了!”
马腾没好气道:“看来又要打仗了!”
韩遂道:“管他娘的打仗,重要的是董公来了,董公来了!”
马腾苦笑道:“看样子你光听军队的马蹄声便知道是董公来了,羌军应该又要铩羽而归了吧?”
韩遂此时想的,便是如何让那百战羌军而不败的董公剿灭那个叫吕布的神秘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