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伙伴们远去,安世高忽然有一种要与他们永世隔离的感觉,望着漆黑虚空中的金色般若火焰,他知道那个黑影便是此界的主尊,只是不知他是什么人。
风,从地底刮出,若不是真如护身,安世高的肉体无法承受这非人世间的风。
他双掌合十,想起师父支谶临行前的嘱咐:
遇到急难恐怖,便自归命西方三圣。
西方三圣,乃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安世高清楚,二菩萨威神光明都超越不少菩萨之上:十信位、十住位、十行位、十回向位、十地位,凌驾于五十个位次之顶,修学次第达到等觉,若得二菩萨护持,则能解一切危难。
风,已经盖过了赵云的呼喊,望着那片漂移的大陆渐渐远去,安世高笑道:“原来你根本不是玩游戏,困住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融入黑暗虚空的黑影干笑了几声,道:“安世高,你的步伐只能到这里再不能前进了!”
安世高冷哼一声:“看你能否阻我!”
他崔动真如,洗除心垢,以智慧观照虚空,顿时般若火焰冲体而出,黑影讶异得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米勒日巴要请我来将你降服,你已经不是凡夫了!”
安世高念句阿弥陀佛,道:“好了,你再不阻我,我便走了!”
话音刚落,只听惊天一声响,无尽的黑暗袭裹过来,将他团团包裹住,刹那间不见了城池,不见了地底飓风,亦不见了漂浮的大陆。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位遍身青黑色的主尊——三目圆睁,浑身如钢针的鬃毛倒竖,头戴五骷髅冠,二臂在胸前,左手托骷髅碗,碗内沸腾着鲜血,右手握月形刀,背后缭绕着青绿色的火焰,如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身周环绕着一圈金色般若火焰,形状恐怖之极。
安世高认得此人,道:“原来是你,我曾经听说过你,你是古天竺国的战神转世,名摩诃迦罗,又称大黑天,想不到此界的主尊竟然是你!”
大黑天三目转动,身上皮肤鼓胀不停,不时喷出般若火焰,对着安世高道:“没错,我便是大黑天,奉命前来降你!”
安世高道:“难道你也受那个尸陀林的节制?”
大黑天鼓着大大的肚皮笑了起来:“大黑天只受因果律之节制,从不受任何人节制!”
安世高意正言辞道:“那你如何帮助尸陀林那家伙!”
大黑天道:“善恶本无绝对,尸陀林所做一切自有他的下场,你是个学佛之人,如何也来攀缘,多管闲事?”
安世高合掌道:“我佛慈悲,嘱咐我等护念佛法,尸陀林干的正是破坏十法界和平的事,我如何不站出来阻止?就算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大黑天道:“哼,如今你若进入那毒气死绝地,便会破坏那里的仪式,这个坛城受到动荡后会危机人间,造成的伤害何止万千?你冷静思惟,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吧!”
安世高道:“若我不从这里脱离出去,赵云他们便凶多吉少,若让尸陀林得逞,不知有多少苍生要涂炭,这个你也没想过吗?”
大黑天顿时语塞,突然三眼怒睁,安世高只觉浑身撕裂般疼痛,却见大黑天伸出双臂,双掌之间凝聚着一个小小的宇宙,那宇宙中散发的能量将安世高束缚住,安世高大惊,在大黑天的小宇宙下,他浑身酸麻,动弹不得,体内真如亦慢慢凝滞起来。
他清楚若不拼死一搏,便真的受制于大黑天了。
吒!
他祭起最高真如,体内真如爆炸般爆发,般若火焰将漆黑的虚空照得如白昼一般,大黑天吃了一惊,却见安世高在金光包裹下,变得如佛陀一般,双脚之下幻化出两朵火中莲花,双臂化为两条金光,缓缓抬起,直指大黑天。
“放了我,否则便让你尝尝小僧的‘光寿功’!”
大黑天骇得瞠目结舌,那浑身绿色般若火焰被金光压得黯然失色,道:“你,你,竟然懂得那个光中极尊,佛中之王,万佛之王无量寿佛的光寿功!!!”
安世高道:“若不再放了我,小僧便将此界尽数毁灭了!”
大黑天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安世高舒展双臂,金光划过虚空。
“我还以为真的是阿弥陀佛来了,原来你只是模仿得有些相像而已!哼哼,我曾去过极乐世界,见过阿弥陀佛,但比起他的般若光来,你的简直是萤光在和太阳光相比!再说,无量寿佛的佛光遍照无数佛刹,你的光又能有多少能耐呢!?”
安世高见被他说破,当即化作一道金光,双拳挥去,却被大黑天紧紧握住双掌,竟然动弹不得。安世高口吐金光,喝道:“大黑天,你若再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
大黑天伸出长长的舌头笑道:“你试试看啊,看看本尊到底怕不怕你的金光!?”
安世高大喝一声,金光如刺芒向虚空射去,却见大黑天大笑几声,背后伸出二臂,肋下又弹出二臂,变化成了六臂相,背后双臂扯开一张巨大的黑色大象皮,身形又暴涨了一倍,他胸前双掌何十,大喝道:“看本尊的大黑天神秘密成就次第!”
安世高身子一震,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难以相信——他身上的般若光被迅速吸收到大黑天背后那张巨大的象皮之中,更令他惊骇的是,那些旋转的金光在大黑天神力的作用下,竟然被拉成了直线,源源不断消失在大象皮上。
安世高大喝一声,继续催动真如,可是那光不论增加多少,都完全被大黑天吸收。
大黑天笑道:“没用的,我有虚空的无量空间吸收你的金光,哈哈哈哈……”
安世高感觉体内本来无量的真如变得有限了,而且急速下降,正焦急间,大黑天早已欺到身前,举起巨大的骷髅碗当头罩来,安世高躲避不及,被鲜血泼到,顿时浑身起火,他内外焦煎,金光被大黑天吸扯后,竟然身形也受到阻碍,眼看大黑天挥动六臂,却感到身心疲惫,无明袭来,立即便要睡着一般。
安世高,此行甚危险!
师父,请开示弟子!
支谶抚摸着安世高的头顶。
这是你必须接受的磨难,亦是你必须面对的障难,你无法逃避。
若要成佛,便要不断偿还过去生中欠下的无数债。释迦牟尼佛无数世前曾为忍辱仙人而被哥利王寸寸割截身体,遭此磨难而心生感激,至成佛道。安世高啊,成佛之道无比艰难,这次只是小小的磨难而已。
安世高泪流满面。
师父大慈开示,弟子谨记在心,只是此难当如何渡过。
不要逃避,不要怨恨,泰然接受,报尽自然解脱!遇到急难恐怖,当自归命观世音菩萨。
安世高放弃了,任由真如被大黑天吞食殆尽。
无边黑暗袭来,刹那间,他被大黑天的象皮吞食。
赵云、美幽同时心惊,眼前又出现了刚入此界的地狱岩,却见先前指点他们进入城池的老者坐在前方,那老者独自一人转过身来,皮肤甚黑,笑道:“安世高已被吾收服了!”
赵云惊道:“难道你就是那黑影!”
老者笑道:“正是,我乃大黑天,安世高已经被我禁锢,你们再不能找他帮助你们了!”
赵云紧张起来,包括鹿厌在内,四人都没想到凭着安世高绝世的能力,竟然也会落败,心中泛起无限凉意。
“想动手吗?”大黑天笑道,“本尊不会与你们动手,你们走吧,前面便是米勒日巴坛城的中心,毒气死绝地!”
他指着身后高耸的石崖:“那后面便是,你们去吧,爱管闲事的小鬼们!”
美幽不自禁地抓着赵云的胳膊,手心不听话地颤抖,微微冒汗,赵云此时亦抑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盯着老者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黑天站起身来,道:“快去吧,本尊没时间再耗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小鬼了!”
说完,他双脚一踏,腾空而起,浑身祭起般若火焰,倏忽消失不见。
众人松了一口气,调节情绪,便飞速向石崖奔去。
脚底岩石不再漂动,不多时,众人便穿过了石崖,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往下瞧去,坑洞底部有个小孔,一种神秘的能量流动着。
众人顺着大坑向下滑去,只见那小孔能容得几人穿过,孔边竖着一块残破的石碑,刻着几个文字——毒气死绝地。
“来!”赵云伸出手臂,示意鹿厌握住他的手,鹿厌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又伸出另一臂,与浪天相握,赵云同时抓住了美幽的手。
“跳下去,便不知生死如何了?这下面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高手,米勒日巴,尸陀林,香巴拉,若有害怕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赵云眼望众人,却见其他三人均默不作声,美幽笑道:“一起死也好!”
赵云点头道:“好了,我数到三,咱们便一起跳吧!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三人一起点头。
没有任何话语,本该紧张的最后时刻,赵云却感到一丝轻松,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一!
二!
三!!!
三人同时跳入小孔之中,紧紧握着的手感觉一股强大的空气漩涡袭来,要将他们分离开来,四人死死抓住对方,他们都知道,如果放开,就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曾经握住过的那个人了。
四人同时落地,脚总算踏到了实地,只是风刮得他们有些窒息。
周围巨震,无边的黑暗令他们摸不清方向。
呼。
不知谁呼了一口气。
啊!!!
那人惨叫一声,拼命咳嗽起来,美幽听不出谁的声音,却待正好松了口气,刚要吸气,突然感到鼻孔中卷进灼热的气体,顿时将鼻孔烫得火辣的疼痛。
没有空气!
美幽第一时间捏住鼻子,虽然鼻孔钻心的疼,此时她肺中的气已经不多,痛苦得快要死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美幽感觉得出来是赵云的手,忙“呜呜”地叫了起来,一边努力屏住呼吸。
赵云的手指在她的肩膀上写起了字:
别吸气!
美幽点点头,但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又哼了起来。
她知道,其他三人能够暂时以真如维持,但她却没这个本事,再不能呼吸到空气,便会被活活憋死,或者吸入那毒气,被烧成灰烬。
黑暗中,美幽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可是,她痛苦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突然一只手掰开了她的手,两片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之上,美幽触电般本能得移开,那人却伸展双臂环绕到她背后,紧紧将她抱住,不让她逃脱,美幽感到黑暗中,那人用嘴唇吹开她禁闭的双唇,一股巨大的真如气体冲了出来。
美幽只感到脸颊烧得通红,全身都如火烧一样,幸好在黑暗之中,才使得她不至于太过不安。
她挣扎了两下,便停了下来,她知道对方是救她,只是不知是谁。
是云儿吗?
她害羞地猜测着。
那人很快停止了供气,手指在美幽背后写着:好些了吗?
美幽微微点点头,那人才将嘴唇松开,美幽重新闭气,只觉那股真如不停在体内旋转,至少可以支撑一会了。
接着一切都恢复了安静,谁也不敢浪费一丝毫真如。
谁都在快速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这困境。
毒气死绝地——难道连米勒日巴的面都没见到,便要死在此地了吗?
注:本书所借用香巴拉、米勒日巴等名字与历史真人无关,仅取其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