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叹了一口气，佳媛奶奶总说年轻人别总叹气，会成习惯。
我将手放在门禁系统上，迟迟不敢按下数字。
记得几天以前，我对着在厨房洗碗的车成熙说：“三年的时间过得好快，我要回国了！”尽管我当时说得云淡风轻，其实这句话我酝酿了好久。手掌也不自觉的握成一个拳头，心跳得好快。
厨房里暖白色的灯光将他的侧脸照得格外柔和，他愣了片刻将碗放进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我没有提醒他，那些碗他刚才已经用毛巾擦过了。“哦！是吗！”他语气很轻：“过完年吧！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你先回房间吧！我会看着收拾的！”
我靠着墙壁慢慢下滑，在门口蹲了下来。楼道里白色地砖在冬天里带着惊人的凉意，像是冰窖里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我新买的三星手机里有韩特助发给我梁日慕的地址，他已经回中国了，其实我因该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答应了车成熙将时间推迟到年后。
这两年来车成熙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有说过喜不喜欢他！
只是我不会在没有敲门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也不会再吃他剩下的“残羹剩饭”，更不会同他分享同一根冰淇淋，再也没有发生过他睡床上我睡床下的情况。他送我所有珍贵的珠宝，我都没有拒绝，却将它们和他的那些手表放摆在一起。我用自己的方式拒绝所有的暧昧。
然而车成熙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依旧拖着我参加他的朋友聚会，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带我去高档的餐厅，还一起出国度假。每天讽刺嘲笑我依旧是他的乐趣！他还投资给我开了一家咖啡店，佳媛从车盛辞职以后同我一起经营。我们将利润全部分摊在员工的工资里面，所以至今他投资出来的钱没有一分盈利。我和佳媛捧着丰厚的“工资”时，我也会声音颤抖的问：“车成熙报警，我们会不会坐劳啊！”李佳媛眉眼一抬说道：“要抓也是抓你啊！我顶多一从犯。”
房门突然打开吓了我一跳，车成熙探出半个脑袋说道：“你是打算在外面打地铺吗？”
“累了，休息一下！”我厚脸皮的解释道。
“不进来？”车成熙作势要把门关上。
“要、要。”我像一条响尾蛇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进去。我将包和外套扔在沙发上问道：“你已经吃过了吧！冰箱里可什么都没有，别指望我能做饭。”经过厨艺培训班以后，我也能做出几道上得了台面的菜，这是车成熙的原话。
“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去山上的别墅过年！”他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连同睫毛都湿漉漉的。
“好啊！我去收拾一下！”我起身向房间走去，我关上房门隔着门板听着客厅里面的动静。我不知道他会那样屹立在客厅里多久？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没有勇气去说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好的女人这样的废话。
我拿行李箱尽量把动静弄得很大，让他知道我只是在认真的收拾行礼。一面墙的衣柜被车成熙这三年来塞满了。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买了后天晚上回国的机票，我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告别包括李佳媛。可是我走了，他回来看着我的这些东西因该会难过吧！我擦拭着脸颊的泪水，过不了几天，我们都会淡忘这一切的，也许会比我预想的时间久一点。
我隔着车窗的玻璃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眼睛有些发疼。记得三年前我就是从这里把车成熙从“车祸现场”给救出来的。当时我陪着没有穿外套冻得嘴唇发紫的他在这里等待“救援”。我转过头看了一眼车成熙，他好像也注意到我的目光，用他完全被墨镜遮挡住的眼睛看着我说：“看什么啊！”
我指了指他手里有些像文件的东西说：“虽然我韩文没有什么长进，但是我还是要说你拿反了！”
他理了理他黑色大衣的领子冲着司机咆哮：“以你的速度我们能赶上今天的晚饭吗？”我白了他一眼，将目光继续投向车外。朝阳的晨光落在挂满白雪的枝桠上，染上一道柔光，像不那么冰冷的童话世界。小时候我生活在南方，总是向往着北方的冰天雪地。可是当我到了北京以后，发现城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严寒恨不得将我们这些穿着廉价外套的我们冻成冰棍。“喂！要下去走走吗？”我扯了扯车成熙的衣袖。
车成熙看了我一眼，还是让司机停了车。
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下车，果然外面比我预想的要寒冷得多。我从后备箱的行礼箱里找出车成熙的围巾和手套。“你这样会冻死在这里的！”我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表示自己说错话了！车成熙整理着脖子上的围巾，一脸不解的看着我刚才的动作。
我解释道：“中国人讲究吉利，像那些不好的话过年是不能说的！这样来年才能有好运气！”我将手套递给他。
他接过手套：“那你们过年做什么？”
我想了一下：“扫尘、贴春联、守岁、放鞭炮、拜年、压岁钱之类的。最重要的是晚上的团圆饭，中国人爱看春晚，不是因为有多好看，而是为了吐槽。我们在窗户上倒贴一个福字，表示福到了的意思。”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记得小时候妈妈会给我买新衣服，还会给我压岁钱。过年是我一年最有钱的时候，不过冬天没有冰淇淋吃。所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了以后要挣很多钱，买很多的冰淇淋围着炉子吃。”我想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过年对小孩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我看了一眼旁边挂满雪花的树枝：“我请你吃棉花糖吧！”
我拉着他走到一颗树下，将一根树枝拉到面前，上面的雪花像极了老人车摊前用蔗糖做出来的棉花糖。我低下头咬住冰冷的雪花！
小时候的赵香落舔了一下树枝上的白雪生气的对着被她骑着的爸爸说：“爸爸骗人，根本就不是棉花糖。”爸爸也咬一口树枝上的白雪说：“这明明就跟老爷爷做的棉花糖一样嘛！还挺甜的！”
车成熙低下头，嘴唇触到雪花上。我的眼睛离他不过五厘米的距离，我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我的模样，脸颊上白色的绒毛。他抬起头说道：“甜的。”
我抓起一把白雪向他砸去，吼道：“你骗鬼啊！这怎么可能是甜的！”
车成熙一边用衣袖挡住我砸过去的雪球，一边吼道：“住手！雪都进衣领了！你还要这样吗？”他蹲下身来想滚一个雪球，我趁机往他旁边那颗树上踢了一脚。雪花潇潇洒洒瞬间就将车成熙变成一个白头翁，我笑得腰都挺不直。车成熙轻笑着将一个偌大的雪球朝我咂来，我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用脸接了他一球后，脚下一滑，栽进雪堆里。车成熙把我拽起来的时候，连眉毛都是白色的。
车成熙看着我的样子笑得都岔气了：“你知道刚才栽进去的时候有多好笑吗？”
很好笑吗？我拽着他一起朝雪堆倒去，融入在世俗尘埃的冰天雪地里。那一刻他不是车盛的继承人，我也不是二十六岁的赵香落。
雪花明明没有味道，可爸爸和车成熙都说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