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携我等众姐妹为国熹宴出一份力,谨婕妤却匆匆而来,可见是对君上赐的这个‘谨’字理解得不甚明白呐。”庄敏夫人垂眸睨了眼跪伏在地上的人儿,温吞吞开口赐教。
姜倚玉已至了殿外,那番说教的言辞影影绰绰入了她的耳。虽不甚清晰,却也能摸了个大概。
苏妙戈迟来了这国熹宴。
君迟暮在苏妙戈处安插了人手,那日的婢子假称是奉了苏妙戈的命前来嘱托她早些到国熹宴,今日却又不知是做了什么手脚令苏妙戈迟来。
且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要错开她二人?
不待姜倚玉多思,她素手轻捏了衣裙一角抬脚迈过门槛入殿。
苏妙戈同众妃行了礼请了罪,沛泽受了庄敏夫人示意,这才敢上前搀她起身。
苏妙戈腰肢纤细,羸弱如柳,这般起身倒添了几分娇弱柔媚,只兀自低了眉眼温声道:“妾方才来的路上叫婢子冲撞湿了衣衫。
不敢在国熹宴上丢了我西阙的颜面,只得回问月轩更衣。却不想终还是迟来了,害各位姐姐忧心。未曾思虑周全,是妾疏忽了。”
言辞恳切,语调从和,却是挑不出大毛病来了。
庄敏夫人蜻蜓点水似的微颔了颔首,容色初霁,方欲再提点一二句,忽而闻一阵清灵之音于耳侧启:“倚玉方才遇上谨婕妤同婕妤说了两句,却不想叫婢子泼了水在身上,这才随那婢子更衣去了。
倒是想不到,还是婕妤先到了。”
姜家小姐一贯爱青色衣裳,方才来时亦是一身天水碧,而今却着了件月白色的衣裙。
这话前番说明了迟来的缘由,后语又沾染了些许笑意,叫人闻声不觉拘谨。
声乍起,庄敏夫人微怔,粉颊轻颤,舒了眉心,“原来如此,这婢子也太过不小心了,必得打出宫才是。”
苏妙戈杏眸微缩,垂眼之际侧目觑了眼姜倚玉,虽满心不解,此刻也只得按了下去。
苏妙戈自是不晓得其中是何道理,姜倚玉却是心知肚明了。
苏妙戈未曾察觉便脱口而出的一句,恰恰令姜倚玉如醍醐灌,她亦是遇上了端水的婢子、被泼洒了一身的清水——同姜倚玉一般。二人一个早到了此处后却不见踪迹,一人姗姗来迟而其后姜倚玉便又到了。
若一细想,总觉像是二人约好了在宫中哪处会面似的。
再不论谨婕妤还在闺阁时像是同姜氏关系甚笃,苏氏一族也是一贯攀附姜家。
姜倚玉换了件衣裳,旁人必会追问缘由,她若说是叫婢子冲撞湿了衣裳,可不就是不打自招方才与苏妙戈在一处?
不论如何这事怕是躲不掉了,便不如了当认了此事,左右二人为闺中密友,宫中相会不算怪事。她又如此坦荡,更不必疑心什么了。
国熹宴便要开始之际,那同昌公主方才入殿。
“公主无双聪慧,真真是将我等玩弄于鼓掌之间。”姜倚玉绛唇轻启,温热酥麻的气息自腔内而出,喷洒在君迟暮耳侧。
君迟暮鼻间呼出一气,她脖颈轻扭靠近了些姜倚玉,凤眸却瞧着前方,似笑非笑,“你真以为是本宫做的么?”
一番话意味不明,轻缓得还未落掷便飘散于空中。
“小姐,同昌公主是故意这么说的?”栖玘眉微上挑,睁大了些眼同她如是问道。
姜倚玉黛眉轻蹙起,未置可否。
国熹宴启。
舞榭歌台,纸醉金迷,酒已过了三巡。
建元帝扫视众人,微一颔首,“诸位,都是我西阙属国的使臣。今日国熹宴,自当共襄盛举,颂我西阙山河。”
黑达格两颊一张,黑口粗牙露于外,原屈起的一腿方要撑着起身,便觉膝上骤然一痛。黑达格立时转首瞧那始作俑者,卞隶却仿佛未见,离座速速到了殿中心去,“驱度寐国使臣卞隶参见君上。”
西阙属国不少,大多皆为边境小国,一昧趋附西阙罢了。其中,往西阙后庭送女子入宫的更不在少数,却也唯有驱度寐国此前的头人是将亲女作贡女送至西阙。
行过君臣之事,卞隶屈身作揖,行这西阙的礼,“我国头人很是关心公主近况,临行前几次叮咛小人要见一见公主。
小人僭越,不知君上是否可以安排公主留书一封,由小人带回我国呈给头人,以解他心头之痛。”
元帝听得第一句时,眼露精光,总算这使臣有自知之明,晓得是僭越了。
后妃私会外臣,西阙泱泱大国自不会有此等传出去叫东澜笑话的事。再者,驱度寐国安的究竟是什么心思,便更不得而知了。
驱度寐国公主入宫三年,却仍位至婕妤。也便是沾了国熹宴的福,为着不叫驱度寐国面上无光,于国熹宴前夕晋了位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外族女子,是断不能给宠与权的。否则一旦得了权,与其母国勾结,乱后庭,覆前朝,便大事不妙了。
“宜夫人入宫三年,也常常提起思念故国。
她是头人的亲从女,关心也是应当的,此事便交由懿贵妃安排吧。”元帝双掌撑在案上,广阔无垠的视海里那驱度寐国的使臣也仅仅占了边角一隅罢了。
元帝侧目,与懿贵妃交锋。
贵妃会意,隐了分笑意颔首。
安排宜夫人与其母国使臣会面,懿贵妃必得万分谨慎,切不可让他二人有机会独处一室。将由使臣带回的书信离西阙王宫前更需仔细查阅,若有密语暗示,当即扣押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