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客栈风云聚豪侠
黄昏时分，客栈里已经睡倒几张桌子，低低地能听见几声呼噜，苍蝇也耐不住空气中残余的热气，绕着油亮漆黑的酒碗盘旋两圈，醉了似地找地儿停了下来。街市上的人熙熙攘攘，却丝毫不减热情。店小二钟玉衡倚靠在店门框上打着瞌睡，掌柜似未察觉，嘴里嘀咕着埋头拨算盘。
一阵轻蹄声由远至近,在客栈前戛然而止。已经在店上忙活约一年时间的钟玉衡早已对各类声响习惯，任你风雨雷电也好，马车吆喝敲锣打鼓也好，只要在黄昏这段儿，他自是睡得香甜无比。虽然掌柜无数次以当头棒喝叫醒他，任是风雨不改。怪的是掌柜却从未作扫客出门的态度，像宠儿子般，每每各种打骂过后，亲自烧两道拿手小菜，配一壶清酒，夜深人静时同坐对饮，在钟玉衡的各种鄙视中吐露自己深藏心中关于年轻时追求初恋情人的秘密。
一声勒马嘶鸣，掌柜胡三拨算盘的左手一顿，在柜台第二个绿蚁酒缸上轻轻一扫，嗖！一只闷头苍蝇身不由己，飞速掠进钟玉衡微张隐隐要发出鼾声的嘴里，咳咳！嗯…咳！钟玉衡顿时惊醒，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客官，里边请~”。
进门这二人，一位剑眉星目，身着锦衣，手握无字帛扇，倒也有几分温润如玉之感，另一位居于其后的花甲老者，神色肃穆，看样子，怕是仆从管家之类。二人似乎全不在意，从下马跨入门槛，目光始终未落在钟玉衡身上一丝。像他们这类身居高位，飞在天上的人，若多瞧凡夫俗子一眼，都太过浪费。
锦衣儒士面无表情，目光微微一扫，摇动帛扇朝着窗边空桌走去。老者头也不回，低声道：“可有什么人托你捎话？”
钟玉衡闻言，眉头一皱面露迟疑之色，似在回忆。好一阵，他才挠挠头从衣兜里摸出一封已经油光发亮的密函：“有，有名许姓公子托我转告，说…好像是一句诗来着‘桂月东怡阁，群龙争宝珠’还有这封信，让我一定亲手交给赵公子。”钟玉衡郑重其事，躬身将信封递过去。
老者看着油乎乎的信封，面色阴郁，几乎要发作，内心却是暗叹“蚍蜉撼树，杀人诛心，百小儿倒跟我耍起手段来了。不过，就这点伎俩，老夫还不看在眼里。”钟玉衡自己都不知道，一番生死大劫在老者天人交战中已悄然而过。
老者接过信封站在锦衣儒士左侧，正欲开口，却见儒士摆摆手道：“这百晓生知你圣心如璧，故意用这种粗劣小儿传话，显然是借机试探，若成，他定然要找机会耻笑你圣心空悬，不成，则顺手助你树就白璧无瑕身，反落他个人情。倒是我，三番五次被他耍弄，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唉，不过出来四下走动走动也挺好的。”
老者闻言苦笑，不置可否，安慰道：“眼下还是大事要紧。”
钟玉衡这才想起还未询问二人点何酒菜，向着儒士与老者走去，他突然楞地打个喷嚏，此刻距离钟玉衡仅一丈的二人，脚下猛地一点，生生向后弹开数丈，客堂里的几张桌椅也在二人退开一瞬被周身气机震开，一张板凳更是直接飞嵌入支撑大梁的漆黄柱子。周围熟睡的大汉似乎丝毫未受影响，依旧呼噜声此起彼伏。
“二位客官，点…点什么菜？”钟玉衡震惊地回过神，看着一头灰尘的滑稽老者竟忍不住大笑了一声。
花甲老者眉头一皱，大袖一甩，曲指成剑，低喝道：“你，找死！”
钟玉衡“啊！”地一声双手护头的同时赶紧道歉：“贵老爷公子，你们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啊。”
老者闻言，终于忍耐不住，暴跳如雷。正当他闷哼一声，似要掀翻这家客栈时，锦衣儒士一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其目光锐利如鹰，道：“百晓生，你终于来了！”
老者闻言，瞳孔一缩，呆呆看着前面这个不知死活的店小二，恍然大悟。
“素问百家百世开门百夜老神仙有个得意弟子，千面小生，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当听到这店小二大喊“贵老爷公子”时，儒士便已明白，自己与家父二人故意以主仆身份出行的秘密，除了自己手底亲信韩庆风与少有的几人知道外，唯一能看出自己二人身份的，便只有那先前始终隐匿于草莽之间辗转腾挪的百晓生。
钟玉衡闻言咧嘴一笑，双手抱拳极为潇洒，道：“呵呵，什么千面小生？俗，俗不可耐。大爷我就叫百晓生，百是伏尸百万的百，晓生是晓日生残夜的晓生，往前往后一百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对于自己上次在绝秦崖与百晓生打输了的事，他很气愤。但不得不承认，在御女之术上，跟百晓生比自己确实稍逊一筹。
此言一出，四周原本熟睡的食客大汉，俱是猛地站起，杀气腾腾，其中几个食客站起身的同时更是一掌拍下。掌柜苦着脸，哎哟一声：“可怜了我桌子，我的酒碗。”
“呵呵，要动手么？你们各大门派，为了争那么一个可怜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有意思吗？到头来，还不是让某些人得了便宜。”钟玉衡大笑一声，扫视众人。
“这些就用不着你百公子管了，只要你说出宝珠下落，我们就此告辞，免得一会儿见了血，对大家都没好处。”一魁梧汉子摆手说道。
“哦，这是在逼我？我百晓生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受人摆布了，我只喜欢摆布别人。”钟玉衡挺胸抬头，眉眼果决，拂袖之间彰显潇洒风度。
“你不是百晓生！”儒士鹰目一闪，突然指着钟玉衡吼道。同事内心之中暗想“此人假扮百晓生意图为何？莫非他来将我们哄骗到别处，好自己去藏宝地独吞宝物。不对，难道他的目的是那一个桃花仙子借寻宝名义，背后提出弟子名额？那他从何得知，此方世界有修士之谜？”
钟玉衡微微一愣，旋即露出微笑，并未就解释，只说到“你们想知道真正的藏宝之地，只要在今年中秋之夜，到东怡阁，一切就将揭晓。”
眼见钟玉衡漏了消息出来，众人态度也都恭敬起来，其中虽有疑惑，却也能沉得住气的。“东怡阁？百公子能否言明？”沉不住气的便问了出来。
“这个，这个说的这么明白了，我都懂了，你还不懂？”一旁一胡渣男子鄙视了一句。
“那好，既然百公子慷慨解囊，那我等也不再过多逗留，告辞。”对于藏宝之地是越抢先在别人前面找到，就越好，众人自然不愿再耗在这间发霉的客栈里。还是家黑店。
等到众人都走，客栈大堂里便只剩儒士、老者、掌柜、钟玉衡四人。儒士“你到底是谁？”紧紧逼问。
“真是头痛，我是谁干你屁事儿啊，你有没完啊，话也带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钟玉衡真的头痛起来，似乎对于往年的事完全记不起来，失忆一般。
“你......”
“滚滚滚，别烦我！”儒士刚一字脱口，便被钟玉衡打断。
钟玉衡蹲在地上，头又疼了起来，这裂疾到今天也未根治。
“我是谁？”一个声音在钟玉衡脑海响起，忽远忽近，围绕旋转。他倒在地上，翻滚叫喊，抽搐。老板见状赶紧抱拳“二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小儿有病在身，先失陪了。”扶起钟玉衡的同时喊了一声“阿来，一会儿等这二位客人走了之后，就收拾收拾，打烊了吧。”二楼上应了一声，并未看见人影。儒士与老者相视一眼，心意一通，便出门打马离去。
一个模糊的画面在剧烈疼痛中出现在钟玉衡眼前：
一柄温若寒冰的剑从自己胸前穿透至后背，面前一人面色呆滞，瞳孔张大，似乎看到恐怖到难以置信的事实。右边一人步子迈开，似在朝自己方向跑来，往上四周便是一片虚无朦胧，冥冥中似乎传来一声“忘川，好好休息吧。”
“啊！”钟玉衡双眼通红，在床上挣扎，捆着他的婴儿手臂粗细的绳子已经勒出血痕。
“唉，师尊啊，他的裂疾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这要是到了九月九日的潮汐之夜可怎么办？”老板守在一旁，看着钟玉衡似乎喃喃自语，面色担忧。回想当初师尊降临时--“你速去北部救下此人。”白髯老者挥袖之间，便浮现出断恨、许乱、钟离忘川与乾华四人所在的画面。
“砰！”乾华被抓时被下了药，功力暂时消失，在那一剑刺穿钟离忘川的胸膛时，他强行运转心法逼出最后一丝毒酒，运其全部内劲更是施展了三分之二的银川秘术，一掌轰击在许乱身上。而一心救人的乾华并不知道，当亲手刺入那一剑之时，许乱看见了什么。
在许乱满眼惊恐与不可思议，倒地气绝的同时，一道飞虹从天而降，落地赫然就是此刻站在钟玉衡床前的店老板。
...
“啊，血！畅饮吧，我诚挚的子民们！杀戮吧，我美丽的孩子们！”四周一片血海，遮天蔽日，整个空间使钟玉衡感到压抑，寂寞。
“你要记住娘亲说过的每一句话，记住：不要回头，杀掉黑甲人。”一掌布满泪花的脸，凌乱的长发，这个女人额头的血渍告诉钟玉衡，这个场景的严肃。
“呵！”
“啊！是你们！啊！”钟玉衡疯狂向上，怒吼，其目已经完全化为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