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陵西南方万里之处,有一处四面环山的凹谷,谷中丛林密集,隐隐有野兽低鸣。若从空中看去,这些丛林被人仔细栽培过,竟暗藏奇门遁甲,丛林野兽众多,却始终不得入低谷之处。
山谷处有一座极大的庄园,外有碧柳刚刚抽枝,围出了足有百顷的庄园构架,内中亭台楼阁,山泉石鸣,鸟语花香,虽还有寒潮,池中夏花已开,半池的莲花映着落日的余晖宝相庄严。又过廊子,秋菊花团锦簇,与冬梅上下辉映。在这里,仿佛已经拥有了四季。
庄园中有座青玉亭子,通体碧绿,透着日芒,好似秋水一般清澈。有净白的玉珠子穿成珠帘,挂了两层,风吹来,撞击出清脆的声音,莺歌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亭中有一卧榻,榻上铺着金丝软枕,隐约看见一富贵公子一手撑着头,慵懒得靠在卧榻上,另一只手拨弄着一冷暖玉算盘。
“已经有大半年没开张了,再不开张,我家的小雪儿就没有猫粮吃了。”
“喵呜,主人,你还想着小雪儿的猫粮啊,你都已经给小雪儿吃了三个月的素菜了,再吃下去,小雪儿的毛都要掉光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端了茶水进了亭子,这少女面容清秀,模样可爱,双瞳异色,青金双色透露着诡异,头上竟有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也有一根长长的尾巴,好生稀奇!
此时拨开帘子,才瞧见那富贵公子珠玉宝冠,一头紫色长发,身上紫金长袍,坠满了珍珠霓虹,虽是繁复,却不显得庸俗,反而有着极端的美感,仿佛是最美的霓裳宝衣。再看他面容,长眉入鬓,修长的睫毛微微上翘,高挺的鼻梁,樱桃般的朱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这男子,竟如女子一般美艳绝伦!
“小雪儿啊,多吃素菜有利肠道啊。”富贵公子微微抬眼,瞧了一眼小雪儿,微微伸手招了招,小雪儿便扑进他的怀里撒娇。“不过你说的也对,分明是一只千年不遇的异瞳云猫,吃成了一只毛糙的野猫,那可要亏本了。对了,你来不是要和我说有人拜见么?”
“哎呀,小雪儿竟然忘了!”小雪儿猛然一拍脑袋,可马上哼道:“即便不说,你不也是知道吗?知道了还要别人说,真真是无聊!”
“好了好了,将人请进来吧!”富贵公子揉了揉小雪儿的耳朵,道。
“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时,小雪儿领来一人,身着素色长袍,头戴纶巾,书生模样。
“阁下可是紫襟衣前辈?”书生拱手一礼,恭谨道。
“不知我是谁,你来我这东来阁做什么?”眼眸不抬,语态不冷,福贵公子淡淡问道。
“啊!”书生稍有窘迫,再行一礼:“前辈赎罪,家师只说前辈已经纵横商界六百年,晚生不知前辈竟是如此年轻模样。”
“哦?你师傅是谁?”紫襟衣终于瞥了一眼书生,问道。
“回前辈,家师神机鬼藏。”书生恭敬道。
“恩?”紫襟衣神色一冷,连带周围气氛骤冷,仿佛入冬一般。书生浑身一颤,噤若寒蝉。“神机鬼藏是你师尊?他要你来做什么?送死吗?”
“前辈。”书生听得紫襟衣话中杀机,当下跪倒在地。
“东来阁的规矩,妖魔入内先损一半,神机鬼藏居然让你一个人来,是当我闲散惯了手生疏了吗?”紫襟衣右手一番,原本跪在地上的书生顿时被他捏在手中,只消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书生的脖子。
“前……前辈……”书生被捏住脖子,满面通红:“家师请前辈出手,价格好说!”
“喵呜,主人,小雪儿要吃猫粮,不吃草,这书生好歹也是一桩生意,至少听听看嘛!”小雪儿在一旁说。
“好啊,既然我家小雪儿开口了,你倒是说说看,神机鬼藏有什么生意可让我做的!”紫襟衣手一松,书生顿时获救。
“家师说,”书生顺了口气,重新跪好:“请紫襟衣前辈去杀一个名叫九方奚的人,只要前辈亲自动手,价钱任由前辈开,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好一个神机鬼藏,还敢让我亲自动手,真是……”紫襟衣虚手一托,将书生托起身来:“一桩好生意!”
“你回去告诉神机鬼藏,这桩生意我做了,代价嘛……我要他一半的魔域。至于你……东来阁的的规矩从来不是说来听的,一半,一手一脚,一眼一耳,回吧!”
紫襟衣抬手一挥,这书生就如被踢飞的石子出了庄园,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喵呜,主人,你下次动手能不能别在这里,又要小雪儿打扫,小雪儿才不要,小雪儿都没有吃猫粮,小雪儿很虚弱,小雪儿很困,喵呜,小雪儿要睡了……啊呀,主人,做啥打头?啊!尾巴不是拽的……”
“哈哈,笨猫,看来生意上门了,快去取些酒来,两坛,不,三坛!”
“喵呜,为什么又要饮酒,不是才饮过吗?你这个老酒虫,酒量不好偏要饮,每次都是可怜我这小身板给你背回去,喵呜,真是苦死猫了!”
“这样啊,看来小雪儿你也没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好了,你去查探那个九方奚是什么人,神机鬼藏的魔域尚被封印在常羊山内就要杀他,还且要我亲自动手,真是让我好奇了!”
“呿!明明自己更闲,还要让本猫去查,分明是……啊,恩,喵呜,分明是最好的主人,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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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本是静谧沉睡之时,九方奚却疼得一身汗,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他掏出想起齐杨给的药丸,颤抖着吞了两粒,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无论想些什么,都会被剧痛拉回现实,除了……
脑海中勾勒出一清丽的身影,白衣胜雪,如梦似幻,赤·裸的双足踩着莲花而来,淡淡的清香仿佛撩人的手掌,抚慰着他的疼痛。
他想看清那张脸,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越是无法看清,他便越是焦躁,到最后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他吞没在暴戾当中。
他动了动手脚,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不知,他比平高大了许多。
渴望。他看着窗外的弯月,明亮而皎洁,风吹在他的身上,飘来远处被暗藏的熟悉的香味,就像是炖羊肉那般骚气。
他渐渐沉静下来,走出客房,绕过花园,来到墙垣,脚尖点地,脚腕那么一用力,轻飘飘的就落在墙的另一边。
这是他从来办不到的事情,但他也不觉得惊奇,一双眼眸反射着月光,幽蓝色的,如同鬼火,吞噬着一切人情世故。
夜,静悄悄的,道路上早就没了人,连最晚的酒楼也歇了,除了那一边的花楼灯火霓虹,传递出来的灯红酒绿,于是显得整个夜晚更加的安静,如海水一般压抑。
他迎着风,看着眼前的建筑,脸色发白而阴沉。
司府。司家在乐陵私塾最近的产业。
门口两个侍卫穿着铁甲,身姿硬挺,却难掩眼中的疲累,聊着那边花楼的姑娘打发时间。
九方奚走到一棵树下,看着一人多高的墙头,脚尖用力,跳了过去。
他凑了凑鼻头,空气中有一个味道十分熟悉,引诱着他绕过假山和房屋,这陌生的地方竟也走得如同家里般顺畅。
这间房是这座府邸里最大最奢华的地方,门口还有两个婢女靠着门框打盹儿,轻微的呼声也是这样的柔美。
九方奚轻声走到这两个婢女的身边,一手按在她们脖子后的穴位,两女无声无息的瘫软下去。
他低头看着这两名婢女,淡淡的女子的香味好似佳肴一般陈设在前,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然而,他还是放弃了她们,因为那股熟悉的气味近在咫尺,让他按捺不住自己。
他轻巧的打开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却好似早已经熟悉了夜晚,如同狼群一般,在暗夜里游走无碍。
绕过一些摆设,一张雕刻精致的床出现在眼前,床上有一人,便是这人的气味引诱的他难以自拔。
此人自然是司承骁,岂有他哉?
九方奚气息越来越粗,也越来越难压抑自己,右手捏了拳头,抬起落下,便是一声惨叫。
“啊!”
“是谁敢打我!”
不等司承骁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九方奚的拳头就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诫他用力地打,咬开他的喉咙,喝掉他的鲜血!
“是……谁!啊!来人……来人!人!啊!”
不过到底是司承骁,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一抬手,一把握住九方奚迎面袭来的拳头。
“好强劲的力道,恐怕不输于徐文学了!”
司承骁暗暗惊讶。他惊讶来人的不俗,更加惊讶居然有人敢来打他!
“你是谁,报上名来!”司承骁沉声喝问。
九方奚只觉得自己的拳头被阻,无名火起,变拳为爪,绕过司承骁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一提一推,只听得“嘎啦”一声,司承骁惨呼出口。
“混账!”司承骁哪里是好惹的人,他感觉到自己受伤,当下一个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随之扫来的则是他的强悍一脚。
有劲风呼面,九方奚不急不缓,双手交叉这胸前,硬拼了一记,虽然卸掉了那一脚,却也让他倒退了一步。
“咯咯”又是两声脆响,九方奚在夜晚视物毫无阻碍,清楚的抓住司承骁已经受伤的胳膊,反身在背后,这一下,怕是臂骨都要断了。
“啊!”
司承骁惨叫一声,心里却是震惊不小:“此人到底是谁?不仅武力不俗,更是能在夜间视物!”
手臂上断骨的疼痛让司承骁喘息连连,他倒退几步,却是正式打斗的姿势。
司承骁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否则他也不足以让李传明三人听命于他。要论狠辣,司承骁比之三人犹有过之。
他动了动胳膊,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经断了,但是他并不在乎,他作为成国公最疼爱的小儿子,找几个医官治疗断骨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当然知道那些医官的水平到何种地步了。
“来者,既然敢袭击我,你胆子不小!报上名来,我给你建个坟墓!”此话说的极为霸气,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他的身份这句话都不算过分。
然而,九方奚就好像从始至终没有听到一样,他只是不断的进攻,没有任何章法,最纯粹的想要打人,想要杀人,想要发泄自己。
他不理会司承骁,脚下连动,看似缓慢,实则快速无比,好似偷袭猎物的恶狼,一口咬向自己猎物的喉咙。
司承骁感觉到这一次的攻击比之前更加凶猛,不敢硬接,抄起一把椅子就朝着来人砸了过去。
“嘭!”
手臂与椅子接触,椅子被打成齑粉。饶是如此,九方奚的拳头依然不减速度,打在司承骁的下巴上,“噗噗”两口,飞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真是操蛋!”
司承骁啐出一口血唾沫,手上接连不断,将能够够及到的桌椅,花瓶全都砸了过去。
“嘭嘭嘭!”
破碎的声音连连响起,却无法阻止来人的脚步,哪怕一步。
“该死,这人是存心要杀我!”司承骁再不敢托大,当下跃出了房门,有目的性的逃向鹞房,里面呼噜噜站着几只凶猛的鹞子,正是迅哥儿!这些鹞子能够是野生鹞子与信鸽的后代,能学人语,能传讯息,是传送信件的好手!
司承骁寻了当儿打开迅哥儿的笼子,立即大喊:“你速来我府里,有人暗杀我!”
迅哥儿喉咙里咕噜噜的低鸣着,笼子门一开当即就冲上了夜空,速度极快无比,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九方奚也已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咦?”就着微弱的月光,司承骁觉得来人十分熟悉,稍一思忖便是一缓,又是一拳打在脸上,他感觉到自己右脸疼的发烫,应该肿的不轻。
“不可能是他,他弱的好比一只鸡!”
司承骁摇摇头,继续在院子里逃窜。
很快,司府的护卫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九方奚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他的眼里只有司承骁,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心底对于厮杀的渴望越来越浓郁。越是动手,越是停不下手,就好像偷尝了禁果的少女,越是懂得,越是难以压抑自己悸动的心思。
十几个护卫很快提着刀剑冲了上来,然而他们就像土鸡瓦狗一般被九方奚打倒在地,然后再来一批,紧接着再来一批。
司承骁也加入护卫之中,想要寻找来者功法的空隙还手一二,然而他感觉到来者功法凌乱,好像根本没有路数,乱打一气,可偏偏没有人能够靠近他。他几次想要偷袭,都被打了回来,除了加重自己的伤势,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他走到一边看着,心里越发惊讶:“刀剑攻击在这个人身上,怎么好像没事人儿似的?这究竟是什么功法?他到底是谁?我并不记得对付过这样的人物。”
九方奚的心里渐渐浮躁起来,未能打死司承骁,让他难以遏制自己的怒火,无论手上有多快,下手有多狠,打倒一批护卫还有一批,好像收割机一样。
而且,隐隐约约的,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就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于是他任由那些刀剑攻击在自己身上,直接冲向司承骁。
司承骁顿时大骇,他感觉无论自己怎么跑,都被锁定了一般,这种感觉异常恐怖。
“嘭!”
就在攻击到达司承骁面部之时,一个身影拦在中间,一个手掌包裹着一个拳头,定格在月下。
与此同时,十几把明晃晃的兵器落在来者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呼——”
半响,司承骁吐出一口浊气,才发觉,自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夜风袭来,黏黏糊糊,冰冰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