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仲钰自然不知道他成了五皇子和韩十一讨论的核心人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有消息传来说五皇子一行人可能在猎场迷路了,没有按既定路线和时间来到宿营地点安置。迷路这一说辞完全禁不住推敲,还在猎场里的国子监生员心知肚明五皇子必是糟了暗算,只不知能否平安无事。
王仲钰此时的境况便尤其尴尬。能对五皇子出手的人多半是二皇子和王丞相,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而五皇子在国子监读书期间,虽算不得亲民,但才识和风度也是有目共睹。国子监里勋贵官宦子弟都是人精,他们不能罔顾家族利益擅自表达自己的喜恶,但于朝局也都门清。此时对王仲钰的态度就有些莫测,既不能冷落,却也不愿再敷衍奉承。
王仲钰心里更苦。他比谁都希望五皇子平安无事。一旦五皇子出了事,跟在五皇子身边的韩十一断无活路。他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了身边最信任的书童随喜去王丞相平素安置江湖人手的庄子探查。这庄子甚至隐蔽,只因从前也并不防备王仲钰,才被他得知了地点。随喜快马回来禀告,果然那庄子几乎空了,人都不知去了哪里。王仲钰顿时捏碎了手里的青瓷茶盏,碎片扎进了手心里,鲜血淋漓。
皇上得知消息后命禁卫军连夜在猎场及附近搜索。一个时辰后又命他神鹰卫的暗卫派出两组人去搜寻。然而直到第二天黎明十分,仍旧没有五皇子一行人的下落。
禁卫军和神鹰卫因未完成任务,都没有回来,只每个时辰派人汇报消息。
狩猎弄丢了一个皇子,负责狩猎安全的禁卫军难逃其责,禁卫军左统领葛云压力很大,若是五皇子真回不来了,总得有个人背锅,搞不好就要株连九族。这次狩猎的护卫安全虽是他负责,但这次带出来的几个少统领总并不都是他的亲信,有两个是右统领白振生安排的。白振生是王丞相的亲信,葛云自己并没参与党争,但是王丞相势大,他也不愿轻易得罪,有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谁料到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
二皇子听闻五皇子下落不明的消息,也连夜进宫表达了他作为兄长的关心,并提出将自己的府兵派出去寻人的建议,只是被皇上否决了。王皇后是第二天早晨来御书房表达自己对这个继子的关切之心的,说自己彻夜未眠甚是担忧。彻夜未眠是真的,只不过她担忧的是万一五皇子这次又能脱险回来如何是好。
皇上早午膳都没有用,一直在御书房里等消息。王丞相作为当朝第一人,自然一大早就前来为皇上分忧了,提出让城防军参与搜索。几位老臣勋贵闻讯也赶来觐见,与王丞相针锋相对,指出城防军与禁卫军皆有疏漏,此事不是巧合,为保五皇子安危,应调动京城附近的拱卫军参与搜索。这番话就是明白地指出禁卫军与城防军不可靠,里面有人正想要五皇子回不来。
王丞相把握权柄十几年,与几位疾言厉色的老勋贵比,自然是懂进退有城府之人,听他们这样说,到表现的颇为坦荡,只言一切全由皇上定夺。
皇上半辈子都在为军权忧心,为了节制楚家和韩家的势力,他朝中广为提拔新贵文臣。出身书香大族的王丞相就是他一手提拔又信赖倚重到如今。王丞相专权他是心知肚明的,只要他忠君,皇上是能容忍他贪墨揽权的,毕竟自古没有绝对的清官。然而此时他却疑虑颇深,只因禁卫军和城防军是他手里的王牌,是除了神鹰卫暗卫以外他最倚重的安全保障,如果这两处不再完全掌控在他手里,这直接威胁到了他的皇权稳固。如若禁卫军和城防军协同造反逼宫,那皇宫危矣,京城危矣!
这种危机感让他恢复了年轻时候的警觉,神情却平淡得越发让人看不出心绪,一言不发地看着王丞相和勋贵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午时过后,仍无五皇子消息,他决定调动拱卫军了。
然而圣旨还没发下去,殿外传来急报,五皇子一行人已回京城,快到宫门外了。
皇上喜形于色,王丞相垂着眼皮连恭贺五皇子平安无事的场面话都没来得及说,老臣勋贵们则松了口气,他们可是把身家性命押在五皇子承继大统上,若是这位真出了事,家族的前程也就断送了。
高兴也只是一瞬,皇上很快又恢复了他波澜不惊的态度,询问事情经过。派来先行传信的也只知道五皇子等人遇到了伏击,幸亏拱卫军北大营的军队相救才脱险,五皇子受轻伤,跟着的国子监生员周学章手臂骨折,定国公世子和沈家二公子安然无恙。
听了这番回报,御书房的人都是一惊。皇子被伏击,这黑锅谁背?王丞相在衡量推出谁去背锅才能最大限度的撇清自己,勋贵们则在拉出谁来背锅才能最大限度地削弱王丞相。皇上在想着事情若真出在禁卫军和城防军身上,要如何肃清隐患。
知皇上者,莫过他儿子五皇子。
五皇子此时正在进宫的马车里,与同车的韩十一也正在商讨这个问题,如何利用此事最大限度的肃清禁卫军和城防军隐患。为了引起皇上的重视,他们回京前做了一局。
时间退回到昨日深夜,五皇子与韩十一就王仲钰的问题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沈成隽已经小睡一会儿转醒了。虽离子时还早,却不肯再睡,便起身走过来,要与韩十一换班值夜。
韩十一正跟五皇子越聊越糊涂,正借了这个机会躲开他,便也不谦让了,点点头走回草铺,合衣在周学章身旁躺下了。杂草也就薄薄的一层,将将铺了四人宽。她见五皇子跟过来,便又往周学章身边挪了挪。
五皇子却站在一旁俯视着她,也不言语。韩十一赌气闭上了眼睛,心说你老人家继续想些有的没的吧,小爷我可不奉陪了,还是周公善解人意,会周公去也。
孰料周公家的门槛还没踏上下,就听五皇子低声道:“你和我换个位置。”
韩十一忽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好端端的换什么位置?”
夜幕下看不清楚五皇子的表情,他迟疑了一瞬,轻声道:“你非要我说明白吗?”
韩十一与五皇子对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大约是觉得她是女子,不该与周学章抵足而眠?担心他再说下去被周学章听出蛛丝马迹来,她忙挪到一旁去,与周学章之间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留给五皇子。
就见五皇子从容地躺下,把那一人宽窄的杂草铺给睡出了寝殿大床的气势。韩十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刚合上眼睛又想到,这不对啊,若五皇子介意的是说男女有别,那他自己也是男人啊,与他比邻而卧难道就不伤风化了?转而又想,也许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所以便无妨了吧,也只有这样能说得过去。
想着想着,便真的会到周公了。只是周公这次赏的却不是一个好梦。梦里她竟然恢复了女子身份嫁人了!洞房花烛夜,那人揭开她的盖头,她仔细一瞧,那脸容十分眼熟,赫然就是五皇子陈延易!
韩十一被这个噩梦是吓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头埋在五皇子的怀里睡得酣熟。瞬间有了一种梦境和现实重叠的错觉,她一咕噜爬了起来,手拍了几下额头让自己清醒,顺便驱散噩梦。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韩十一低头看五皇子,见他睡得正沉。周学章到是醒了,虽然闭着眼睛,但清晨的微光下他的眼皮抖了几下,眼珠还在转。
韩十一心说这小子装睡!那就意味着刚才她和五皇子相拥而眠的画面全被他看去了!抬眼望去,沈成隽还在一丝不苟地值夜,见她望过去,立即扭头看别处。
韩十一想把周学章和沈成隽都暴揍一顿。
但是两人感觉自己更冤!一心要辅佐的主君是个断袖,喜欢的人还是他们当兄弟相待的韩世子!早就发觉五皇子对韩世子太过关切,果然应了今天!这个局怎么破?算了,先装糊涂吧!于是两人满腹无奈地装糊涂。
没理由暴揍周学章和沈成隽,但是怒气总要发泄一下,韩十一一脚狠狠踹到熟睡的五皇子腿上,语气却异常温柔,“殿下,快醒醒,我们得赶路了!”
五皇子睡梦中被踢了一脚,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仍然一派淡定地瞧着韩十一,似是思量了片刻,从容地起身了。
韩十一便招呼沈成隽一起动手把铺过的杂草收拾了,消除宿过的痕迹。却被五皇子阻止了,“留着不要动,就是要让他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