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镜中爬出的我锋利的牙齿咬向我喉咙的那一刻,我手中紧握的茯苓给我的护身符突然发出了强烈的光,我仿佛听到了罹忻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他在我耳边轻轻的对我说:“活下去,翎羽,活下去就有希望,我一定会救你的,会告诉你真相。”
罹忻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和心底盘旋着,扩大着,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纯真的笑容,他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在对我说:“翎羽,答应我,活下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用尽全力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无数个“我”,那些“我”倒在地上,撞在墙上,都在瞬间奇迹般的消失了,像被吸进了地面和墙上的镜子中一般,又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冥域里恢复了安静,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一丝的伤痕,连抓破的衣服和头发也完好无损,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梦境抑或是幻觉中一般。
我舒了一口气,瘫软的坐在地上,我小心翼翼的把护身符放在胸前,我捂着胸口,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镜子里自己真实的丑陋模样,我想这一定不是我的本来面目,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而罹忻会解开这一切的谜底,他会彻底的拯救我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
冥域里再度传来了奇怪的笑声,我睁开眼睛,这笑声不是父亲的,也不是栤的,是树妖,是树妖的笑声!
树妖来救我了吗?还是,还是说这又是幻觉?我寻找着笑声的来源,这笑声不像是从镜子里传来的,而就像是在我身边一样,我惊讶的转过头去,树妖正站在我的身边。
“翎羽,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么。”树妖缓缓的说道,她长长的树枝在空中舞动着,和在树海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枝条,冰冷的,她的手也是冰冷的,我在她的身上用手指轻轻的划过,她便咯咯的笑了起来:“翎羽,不要,不要啊,好痒,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树妖吗?她真的来了,她来救我了。我扑到在树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树妖,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为什么,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
树妖舞动着它的树叶,沙沙,沙沙的作响,它用枝条拂过我的头发,缓缓的说道。
“翎羽,原谅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其实这本来就是你的样子,你是我们树海中妖类的一员。”
我吃了一惊,推开了树妖的怀抱:“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你骗我,骗我,你不是树妖。”
树妖叹了口气,它走近我:“我们妖类和人界神界向来都水火不容,他们屠杀我们的同伴,亲人,我们和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要诛灭人神两届,神类法力高强,他们拥有着不尽的寿命,现在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准备从人类下手,而你就是我们派去的诱饵。”
“神界统治人类,划分帝国,封半神为王,虽初分时帝国均是大小相等,但是有能力的半身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和统治更广的疆域,现在人界中最大的莫过于你所处的殇国,殇王苏索虽天性残暴,但终是骁勇善战之才,而世代侍奉殇王的泷亦家族,杀手世家则是殇王必不可少的将才,要弑诸神,则必先灭人界,要灭人界,则先取殇国,欲取殇城,必先杀泷亦。所以我们才会把你送到泷亦家族。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出现已经扰乱了泷亦的心绪,也让我们见识了泷亦家族的力量,做的好,翎羽。”
树妖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它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好像在告诉我它没有说谎。
我的心一下子痛的失去了方向,我强忍住被欺骗的愤怒和酸楚,我轻轻的问道:“树妖,那么你认识潘黎吗?”
如果它说没有,那么它一定是假的树妖,我这样想着。
“当然,潘黎是树海的黎明女神,悉习熟知星运占卜之术,是我们妖类的军师。”
我站起身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张开双手推向树妖,我希望它可以像之前我的那些假象一样,吸附到镜子里面去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树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不相信。
树妖没有闪躲,它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墙上,墙上的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树妖青翠的叶子纷纷的往下掉。
“我不怪你,翎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们欺骗了你,这是事实。”
我对着树妖痛苦的叫了一下,但是从嗓子里迸发出来的不是细长的女儿声,却是粗犷的怪物一般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用手捂住嘴巴,无力的哭倒在地上。
镜子上的痕迹突然奇迹般的愈合了,从树妖身后的镜面上走出来了一个持着剑的男人,他的眼神非常的凶狠,等他走近了,我看清楚了,是父亲。
父亲冷冷的笑着,笑着,他嘲讽的看着我,然后手起剑落,树妖的头便直直的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我的面前,它狰狞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掉一般,我颤抖着坐在地上,用手支撑着地面后退了两步,树妖的头突然冒出了鲜红的血,血柱四射,像喷泉一般,洒在了我的脸上,父亲走了过来,他揪住我的头发,他讥讽的眼神看着我。
“你相信它说的话吗?它说的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你又当如何?假的呢?你要替它报仇吗?翎羽。”
我看着父亲,又看向树妖的头:“你已经把它杀了,不是吗?”
父亲突然大声的笑起来,他笑着看了看我我,又回头看了看地上树妖的头:“是吗?”
树妖的脑袋突然在刹那间化成了血水,血水没有散开,相反的却是迅速的凝结起来,凝结幻化成了茯苓的样子,茯苓慢慢的走过来,来到了我的面前,她举起手中锋利的玉剑,毫不犹豫的对着我砍了下去,父亲在刹那间被砍成了两半。
我已经没有力气叫出声来了,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境所为,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树妖的死,父亲的死,他们跟我说过的话,我的心在止不住的颤抖着,颤抖着,感觉就快要破裂了。
被砍成两半的父亲落在地上,他依旧在笑着,笑着,他的嘴角渐渐的上扬,冷冷的笑意突然变得温暖纯真起来,他断裂的上半身爬到我的面前,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掌心,暖暖的,我吃了一惊,看向父亲,他,他不是父亲,而是罹忻!
是我最爱的罹忻!他的身体断成了两截,可是他的手还是紧紧的握着我,鲜血在地上流淌着,茯苓走了过来,用手拉住他,可是他紧紧的攒着我的手心,不肯放开,于是茯苓的剑再次砍了下来,我伸出手去阻挡,却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罹忻的脑袋落在了我的膝上,还是在温暖的对我笑着,茯苓的剑又一次的落下,这次是只剩他的手还在握着我的手了!
我疯狂的叫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如果再让我看下去,那么,我宁愿选择死亡,我想闭上眼睛,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双眼像被施了法术一般,死死地,始终盯着那个我最不想看见的地方!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会精神溃裂而死,我终于明白父亲的话了,他要把我活活的折磨致死,因为我亵渎了他的家人,他要让我彻彻底底的后悔我当初骗了他!
我的思绪已经开始模糊,我连伤心哭泣的力气也已经没有了,我的双手在麻痹,有些动弹不得,茯苓拉过罹忻的尸体,还在疯狂的剁着,剁着,我心爱的罹忻,已经成了一滩肉泥了,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止不住的想吐,但是残存的意识里罹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活下去,翎羽,活下去,为了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举起我锋利的爪子,吃力的举到额前,对着我眼睛的位置,用力的戳了下去,然后用我食指上最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我两边的耳朵里。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知道幻境的作用是利用假象来扰乱我的心智,从而使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精力皆竭而死。其实一切都是假象,施予的是只是无尽的精神压力,但是一般的人类都会因为精神力承受不住而崩溃致死,如果幻境持续对我施压,我也一定支持不住,除非我截断幻境的来源,但是我本不懂术士,且幻境之解只有施术的人才知道,所以为了保住性命,我只有截断幻境对我袭击的传输工具,即视觉,和听觉。
我刺瞎了双眼和耳膜,果然,幻境不再对我奏效,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也听不见了。我陷入了绝对安静的世界,周遭发生的一切,再也和我没有一点点的关系。我想父亲一定不会想到我为了性命竟然会做到这般的地步。我感到鲜血在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用手捧住,把手伸到了嘴边,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