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虽然这边的晚上因雪的映照,也是格外的雪白明亮。我起了床,潘黎送我的黑色缎质长袍已经干了,我起身穿起,树妖的嘱咐在耳边回荡着。
“这袍子能保护你,一定要时刻带在身边,最好呢,就是一直穿在身上。”
我虽然并不是很能辨别美丑,但是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年纪穿这样深沉而又肥大的黑袍实为不雅,但是我依然如视珍宝一般,因为这是潘黎送的,我最喜欢的潘黎。
我打开门,穿过迂回的连廊,径直走向书房,我想,罹忻一定在那儿,他总是在那儿的。
书房的门半掩着,我轻轻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到罹忻的背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喊了声:“哥哥。”
座椅上的人回过头来,并不吃惊,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身后有人一般。吃惊的人是我,因为不是罹忻,而是我一直害怕的大哥,罹幻。
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我是……”
我想说我是来找罹忻的,罹幻却把我的话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来找罹忻的,你还没进门我就知道是你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我感到有些唐突,我戒备着站在原地,不再做声。
罹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说道。
“是脚步声。”
“每个人因为他体质身形的不同,走路或者移动乃至奔跑时落地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用心分别就能很容易的判断出来。”
“很容易吗?”我在心里问自己,却并没有说出来。
罹幻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他说道。
“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是很容易的。”
寒气从我的脚底升起,我甚至可以听到我体内的骨骼微微颤抖作响的声音。
我亦用心听去,更加让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罹幻走路的时候,我根本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
一点点,都听不到。
罹幻推开了门,在出去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声:“罹忻和父亲在厅堂。”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鼓起勇气问道:“茯苓怎么样了?”
罹幻好似愣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她没事,谢谢关心。”
我从书房折回房间的时候,路过厅堂,我向里看了一下,父亲不在,罹忻正凝视着墙上的头骨,洁白的被称之为龙的头骨,和头骨旁巨大的银色的弓。
罹忻将弓取了下来,放在手里细细的端祥,半晌,他拿起弓,对着墙上的龙的头骨,凝视,左手用尽全力拉开了那巨大的弦。
尽管弓里没有箭,但是不知怎地,我却感觉到有些害怕,眼前的罹忻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我走近罹忻,轻轻喊了声:“二哥。”
罹忻好似吃了一惊,他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我说道:“对不起,翎羽,我走神了。”
“是你太专注了。”我也笑了一下,罹忻的眼神有些奇怪,不似往常,我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问道。
“二哥,你听不到我的脚步声吗?大哥说他可以听到的。”
罹忻有些不解,于是我把罹幻的话和刚刚发生的事简单的跟罹忻说了一下。
罹忻没有作声,他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当然,如果是罹幻的话,是肯定可以做到的。”罹忻的眼神有些奇怪,让我更奇怪的,是他的话语。
罹忻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这个家族的情况的话,要不,你去问父亲吧,他在庭院。”
罹忻离开了厅堂,我犹豫着是要回房间还是去找父亲,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庭院的中央了,父亲就站在离我数米开外的樱花树下。旁边则是我那天看到的叫栤的奇怪男孩。
那男孩用狡黠的眼神看着我,嘴里叨叨的,好像有话要说。
父亲转过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找我有事么?翎羽。”
“是的,我想知道这个家的情况,可以吗?”我的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只有我自己可以听得到。
父亲爱抚的摸了摸我的头,回头对那个男孩说道:“栤,我吩咐你的事,都记住了吧,现在就去吧。”
“是,泷大人。”栤又奇怪的对我笑了笑,然后就消失在了樱花丛里。
“是啊,既然你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是有权利知道的,有些事。”
“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为王效命的。我们是王的战仆,王的杀手。”
“杀手?”我想起了罹幻的话,不觉愣了一下。
“对,我们听命于王,为王战斗,为王扫清一切障碍,叛乱,甚至包括清理各式各样王不喜欢的人物,臣民,我们是这殇城的杀手世家。”
“杀手不同于军队。”父亲看出了我的疑惑,“军队是维持秩序,和平,和争战,而杀手的意思,说简单点,就是抹杀王所要求的一切。”
“一切?不论好与坏,正义与邪恶吗?”
父亲看向这满院的樱花,若有所思。
“在杀手的世界里,是没有权力去定义这些的,我们所做的,只是服从和执行。”
风声呼啸,父亲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有些悲哀,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