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为霍宁珘不会回答时,终于听他问:“什么叫易引人误会的举止?”极悦耳的嗓音, 很轻, 却令人觉得危险:“陆御史以前醉酒时对别人做过?”
陆莳兰轻眨了眨眼, 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出口道:“没有,下官以前从未醉酒过。”
她随即发现,霍宁珘竟挪了个位置, 坐到她身边,突然逼近的身形, 实是存在感太足,令她身体微微绷紧,便听他又道:“与皇上……还有你别的同窗同僚, 也没有共饮过?”
陆莳兰闻言轻怔, 如实道:“嗯。皇上那时没用真实的身份,找下官喝酒时,都被我拒绝。别的同窗也没有过。醉酒还是头一次, 恰好就……让首辅撞见, 让您见笑了。”
没有就好。
她那天俯在泉室榻上的样子, 若是被他以外的男人看去……霍宁珘发现,自己居然有不愿也不敢深想的问题。
他看了看陆莳兰,便答她之前的问题:“的确, 陆御史醉酒之后,酒品称不得太好。你醉后……抱着我不放, 还一定要我给你讲我从前的事,缠人得紧。不知算不算你说的引人误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 陆莳兰却是听得已然惊愕……她愣愣看向霍宁珘,首辅的神情太严肃,任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作伪的痕迹。她压根不敢往对方骗她的方向去想。
想到自己居然抱着霍宁珘不放……陆莳兰略微低下头,一张脸羞得通红。她平时声音虽不算高,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声细如蚊:“下官,实是给首辅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霍宁珘依旧容色冷肃,又道:“既然害怕酒后失态,以后都不要再喝酒,知道么?”
“是,首辅。”陆莳兰又想到:“后来还是首辅送我回家的,真是辛苦首辅了。”要应付她这样的醉鬼。
霍宁珘突然朝她笑了笑。看着对方离自己不足半尺的脸,陆莳兰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再注视对方,立即又别开眼。
“不麻烦。”霍宁珘道:“我相信,若是醉了的人是我,陆御史也一样会悉心照顾我,是不是?”
陆莳兰道:“那是当然。下官肯定会好好照顾首辅。”她又看向车窗外,忽道:“首辅,能不能停一下车,下官想给家里买点东西回去。”
霍宁珘看窗外一眼,原来到了双林大街。就见陆莳兰的目光停留在道旁一家名为“芳角记”的热点店铺。
她正巧想给阿眸买那里的吃食,也顺道分散一下自己的窘迫之情。
霍宁珘自是同意,甚至还同陆莳兰一起下了车。两人立即吸引了周围许多视线。
不远处的马车里,却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在问:“那不是首辅么,他怎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马车里的其他女孩都纷纷看过去,正是萧檀君、江善善等人,刚从安平长公主府参加晚宴出来,乘着马车回家,正好经过此处。
萧家是鲜卑后裔,于婚俗和民风都倡行开化,历任皇帝更是有好些个性情特异的,在私生活上更是“精彩”,有好男风的,之前还出过娶嫂嫂为皇后的,公主养面首的,比比皆是。因此,本朝对女子约束不多。
看到果真是霍宁珘,萧檀君立即叫停了马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男子的身影。
就有女孩问:“和首辅一起的那人是谁?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江善善便道:“那人叫陆槿若,并非女扮男装。”
众女便见霍宁珘竟抬手为那陆槿若挡了挡周围的人,以免其被旁边一名男子撞到,那陆槿若在前边还浑然不觉。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叫萧檀君等人都颇为诧异地一愣。
无他,那个动作画面,若是放在一对情侣身上再合适不过。尤其是霍宁珘和陆槿若两人身形的差异,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男子,在护着自己的女人不被人挤到。
尤其是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外表看起来着实般配,更是叫人不免联想。
萧檀君嘴角的笑意早已凝住,一种强烈的直觉令她的指尖都颤抖起来。也不怪萧檀君多想,在京城的名门千金中,谁都知道霍宁珘有多难亲近。对方几时跟着哪家小姐来街上逛过?更不要说,还跟个随从兼亲卫似的在人身后护着谁。
江善善道:“檀妹,你没有说错,这陆槿若的确很不简单。先是得皇上青眼,这下连首辅都攀上了。”
萧檀君便也嗤笑一声。
见陆莳兰似乎已买好东西,江善善便道:“我们先走罢,叫首辅看到不好。”
萧檀君思索片刻,却是下了马车,径直来到那二人面前。
陆莳兰微微吃一惊,霍宁珘则已注意到对方有一会儿。
萧檀君看陆莳兰一眼,只笑着朝霍宁珘道:“宁珘哥哥也在这里?”
陆莳兰隐隐察觉到萧檀君对自己的敌视,道了声“见过郡主”便不再说话。她倒是不怕对方,萧檀君虽是郡主,却没有处置她的资格。
霍宁珘目光冷淡,竟没有作答,连招呼也未打,只朝陆莳兰道:“走罢。”
陆莳兰微愣,随即又想到,也是,以霍宁珘今时地位,对这些皇亲国戚的态度,可说全凭他的心情。
萧檀君的脸上则青白一阵,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得霍宁珘不悦。
江善善素来爱与萧檀君暗暗较劲,此刻却没有嘲讽对方的逸致。因为她已从自家兄长处得知,萧冲邺对这个陆槿若,也是颇为不同。
江善善便低声安慰萧檀君:“算了,那终究是个男人。就算真是讨了皇上和首辅喜爱,也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娈宠,私底下养着罢了,莫非还能娶进门不成。”
萧檀君慢慢点点头,道:“不错。”
***
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回到马车里,一路将她送回府。
回到自己院中,陆莳兰立即让季嬷嬷取出众人送她的礼物,一一放在案上。她找出霍宁珘说的那个黑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类似手镯之物。
环状,宽而扁,中空有物。盒子里还另有一张白帛,有图解及使用方法。
原来是个针匣,类似于袖箭的防身之物。但要比袖箭小巧精致许多,机括设计得极为巧妙,灵活又安全,其中凸起一处制成小小的凤头,一按机括,就能有针从那凤口中射出。朝左是使人昏迷的麻针,朝右则是毒针。不晓得里头到底装有多少枚,这可真是比袖箭好用不知多少。
而且,将这个带在小臂上,竟似专为她量身造作一般,刚好合适,服服帖帖的一圈,还很轻巧。
陆莳兰对这么个实用的小玩意儿很满意,正巧三法司的官员接连被害,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害怕,立即就决定用这新东西以作防身。
她正在试着针匣的威力,外头突然来了报信的,说是她的副手聂书云今晚遇袭,现已到刑部陈述经过。
陆莳兰一惊,想起她看到的严屿之那死得极为扭曲的遗体,哪里还坐得住,掩下袖子,立即出门往刑部去。
到刑部大门前,居然险些撞上人,她一看,却是寿王。疑惑道:“王爷也在?”
萧慈笑着看看陆莳兰,道:“本王是过来为聂书云遇袭之事做证人。”
陆莳兰更加诧异,大晚上的,萧慈居然亲自走了这一趟,过来作证人,而不是让去办案人员上门去找他?
像是看穿陆莳兰的疑惑,萧慈道:“我本不想走这一趟,但想着这聂书云是陆御史身边的人,陆御史定然会亲自过来。你的面子,本王肯定是要给的。”
顿了顿又笑道:“当然,更是为了看看陆御史,几日不见,实在有些惦念御史。”十足的痞气。
陆莳兰听到最后,神色微变,只当没有听到最后几句,一言不发便先进刑部去了。
萧慈则慢慢跟在后面,半分也不恼,眼中却是清明又凌厉,哪有半分花天酒地后双目浑浊的样子。
世人都只道萧慈好男色,只有萧慈身边的亲随雍敬康清楚,这位王爷压根就不喜欢男人,白日的确都是让那些娈宠服侍端茶递水,但真正在夜里床榻上伺候过萧慈,供其纾解的,都是女子。
这真正看上个少年,还是头一回。不过,陆御史这样的,哪怕是男的,真叫萧慈瞧上,倒也叫人想的通。
陆莳兰便见刑部的人正给聂书云做证词,聂书云的左耳缠着纱布。看样子大夫已来过。
她立即上前问:“书云,你怎样了?”
“御史不必担心。”聂书云道:“我被钝器擦伤了耳朵,还好躲得快,没有其他大碍。”
陆莳兰又问:“你看清对方了么?袭击你的是何人?”
聂书云摇摇头:“我本是在城东东栖巷柳河边等人,突然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便闪躲一下,躲过致命一击。便见一个蒙面男子,拿着铁棍又朝我劈头挥来,这次我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自知难敌,便拼命往巷子外跑,正好遇上王爷,那人也没有再追出来。想来是从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陆莳兰便招来自己的小厮陆歧,悄声吩咐对方:“立即去找谢同知帮忙查一查,敛都御史毛方晋,还有刑部的书吏曾先标,他们今晚都在何处。”
她说完又看向萧慈,问:“王爷到东栖巷柳河那种地方做什么?”
“本王在柳河边约了人,至于到底是谈什么事,恐怕不便相告。”萧慈笑道:“陆御史,总之我不是那个蒙面凶手便行,是罢?”
陆莳兰也只能慢慢点头。萧慈的确无论从哪方面,都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聂书云则说:“王爷自然不是凶手,若您是凶手,我已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