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却也不打算向这些人低头。
只淡淡的写自己的折子,里面的内容到不算罕见,对太师和林翡来说都不算罕见。
天秦不舍丞相,但有人承担丞相之权,当今不在丞相之位,而手握丞相之权的便是太师。
而林翡奏折中所写的正式划分三省,也是宣皇和太师私底下低估了很久的事,只是一直未曾实施。
不过现在么。
林翡笑的云淡风轻,灵皇都继位了,天秦也该有些新气象了吧!
次日,朝会。
一个言官自称精研古制,便上书陈述台省独大的利弊,提出加设中书门下,以补台省之弊,使政务不至于积累过多,不能及时处理。
这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想往上升一升的,想给后辈找个好位置的。
愁的自然也是有,比如尚书令陶吉,他可不相信什么补弊之语,分权还差不多。
陶吉想着,刚要开口,就听见灵皇兴致勃勃的问道:
“加两个会好吗?”好像话本里的千古明君都喜欢做些变革,好名垂千古的。
灵皇想着,只听太师说道:“增加中书省门下省,老臣与先皇也曾商议过,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天秦官员规制已成定制,无过何必去改。”
灵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道:
“既然是改了好,当然要去改,怎么好好就怎么改。”
“陛下,旧制已成,足以固国安民,是长久计无故而改,只怕反惹得人心浮动,朝堂不稳,至使民生不安,反而不好。”立即有老臣说道。
灵皇顿时觉得不爽起来。
灵皇不是宣皇,宣皇决定一件事,会考虑朝臣是否会反对,考虑他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对天下有什么好处。
可灵皇不会。
如果说宣皇脑海中装了天下,那不好意思,灵皇的脑子里只装了话本,装了怎么吃喝玩乐。
宣皇会考虑一个决策将带来多大的影响,灵皇只会想着他要不要做。
故而,听了老臣的话,灵皇当即就说道:
“太师都已经说了这是好东西,既然是好的,就该用上,这就叫未雨绸缪!”
灵皇说着,又想起秦升的一段台词,就故作高深的说道:
“我们不能等到来不及了才去后悔。”
愣了片刻的众臣:“……”
有什么来不及了?
有什么后悔的?
同样知道这句台词的林翡:“……”
果然是受话本影响太大了吗?
已经后悔了的太师:“……”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一定会很坚定的把权利都还给宣皇,一定认认真真每日细心教导太子。
现在他后悔了,太后悔了。
一个什么都不懂且只知道玩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不亡国都是苍天有眼!
太师想着,心情复杂的紧。
但看朝臣们马上就要向灵皇发难,太师终究赶忙站出来,说道:
“诸位不必担心,虽然三省制是今日李御史提出来的,可实际上先皇早已准备了更完备的制度,只是欲行之时,先皇已经垂危,这才放下了。”
太师说着,装模作样的擦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泪水,正欲继续说,却已经有朝臣冷笑道:
“太师大人!你把我们当傻瓜糊弄吗?李御史今日上奏,正是你的手笔吧!”
“什么先皇早有谋划,是你仗着先皇宠信,在信口开河吧!你张口闭口就是先皇先皇,先皇已经去了,还不是随你怎么说!”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只将太师描绘成欺上媚下之徒。
然而,灵皇根本不懂朝中的弯弯绕绕,他可不关这些朝臣说的是什么,灵皇只知道这些人在诋毁太师。
灵皇当场就皱着眉头戾气十足的冷声喝道:“都闭嘴!”
朝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灵皇却余怒未消,突然伸手指向方才说的最欢的两个大臣,就说道:
“你们两个以后不用来了!”
两个话痨大臣??
众臣??
灵皇却仍旧怒气冲冲的,就差指着这两个人的鼻子骂道:就你们两个,长的丑还话多。
但这两个老臣瞬间不乐意了。
他们年岁不小,在朝中战战兢兢十余载,好不容易趁着新皇登基挤进来,没几天,就要把他们踢出权利中心区。
那他们这岂不是都白费功夫了。
这二人想着,对视一眼,纷纷跪在地上大哭大喊起来,连连喊道:
“先帝啊!先帝啊!臣等无罪却遭罢黜,臣的委屈啊!”
“先帝啊!您怎么就走了啊!”
一声声猿鸣鹤戾,凄厉刺耳。
可林翡却在人群之中忍不住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灵皇好美人。
在灵皇面前便是哭诉也讲究美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还提先皇。
这不是摆明了向灵皇说,你做的事不行,我们要去告状,要找你死去的爹告状。
林翡想着,果然见灵皇被踩到痛处似的从龙椅上蹦了起来,指着两个老臣骂道:
“你们两个老东西好生不讲道理,谁罢黜你们了!谁让你们委屈了!你们欺负太师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可灵皇却不知道,这些话,他是太子是,说出来顶多是太子无状,需要好生管教。
可他如今已经登基为皇,在说这些话已经彻彻底底的让满朝文武全都傻眼了。
一时间,除了太师太傅林翡这几个见怪不怪的,余者或跪地痛哭,或高呼先帝,一个个好似死了亲爹似的。
气的灵皇脸色发黑,骂了几句,便起身就走,连退朝都省了。
太师知道灵皇的性子,也叹了口气,对林翡说道:
“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跟去,好好劝劝陛下!”
林翡闻言,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但还是拱拱手,去了。
在林翡走后,太傅几人才向太师翻起了白眼,纷纷说道:
“你这老匹夫,好事没见你找他。”
太师却摊摊手,说道:“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不去谁去?怎么?你们想去?”
太傅等人却再次翻了个白眼,冷笑道:
“不要找借口,你自己不想碰钉子便推自己弟子去碰,何其无耻。”
太师:“……”
他就知道,和这厮讲不了道理。
那么,就和这些个想把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弄下去的好好讲讲道理吧。
这帮子新补上来的大臣们可都带着股子歪风啊!
他掌权多年,这个月得到的诋毁可真赛上之前四五年的了。
不能因为他们习惯性的温和笑容,就把他们这帮老东西看成随便捏的软柿子吧。
太师想着,伸手抚了抚几缕长长的山羊胡,笑着回身过来,乍一看还真是为慈眉善目且带着几分超逸的老者。
“诸位,陛下已经走了,我等趁此机会,好好谈谈,如何?”
纷乱的朝堂瞬间安静,一双双眼睛看向太师,太师却仍旧笑的云淡风轻。
“呸!”
却不知是谁在众臣中啐了一口。
这一声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再次安静的朝堂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几个暗鳞卫突然涌入人群中,将那人揪住,硬是往外拽,这人挣扎,却扛不住暗鳞卫突然的戳心窝子的一刀。
嘶!
朝臣们这下彻底安静了,并且看向了太傅,看向了这个与太师同朝为官,却屡次因为政见不同,和太师争吵的太傅。
可太傅却似太师一般,笑的云淡风轻,还向他们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太师奉先皇之令辅政,你们怎么老是忘呢?”
他们三人,官职是太师、太傅、太保。
可这只是宣皇为了让他们更名正言顺的在宫中行走。
分分乱乱你一言我一语,一言不合恨不得打破脑袋的朝堂从来不是天秦的真正决策之地。
这些人怎么从来就记不住呢?
决定朝中大势走向的,从来都是宣皇和宣政殿偏殿六臣,怎么就是不明白。
太傅想着,难得将獠牙和利刺都对准了众朝臣。
太师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双本就有些浑浊的老眼此刻更是冷冽如彻骨寒风。
“有几件事,乃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做了多年的了,还请各位莫要让我们这些人难做。”
太傅却冷冷的哼了一声,说话却不客气。
“先皇如日悬空,光芒普照天秦,多少事都是先皇早已安排妥的,你们这些萤虫,自己无知,莫要坏了先皇陛下的大事!否则!否则……”
太傅说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一把将太保拉了过来,这个看似微胖,却总领天秦军务,人称活佛的太保便憨厚一笑,笑道:
“好说好说,否则就由我这个太保领着底下的兄弟辛苦一下,请你们换个地方住。”
太保说着,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好家伙,太傅这个炮仗,好端端的,让太师阴阳怪气吓唬几句就完了,到你这里几句话就彻底和这些新来的撕破脸了。
众臣:“……”
这可真是好一个好说!
众臣闻言,一个个心里憋闷,四处看旁人,想从旁人里寻出来一个顶嘴的。
却发现兵部的人一个个乖顺的站着,安静如鸡。
工部名嘴刘存德如今也一反常态,眼睛眯着,似是困得不行,已经睡着。
还有几个以往的忠直言官,一个个的,甚至还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好似在保持距离。
可这样一挪。
近期新补上了的数位朝臣,瞬间就显得特立独行起来。
可他们敢当朝和太师叫板,还不是提携他们的人在背后作妖。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看如今这阵仗,也别想做什么妖了,再作下去,一不小心就是作命了。
在加上才被揪出去一个,也没了敢出头的人,也使得剩下的事,竟出奇的好说起来。
三省行政,可以!
处置勋贵,没问题!
在林翡才根上灵皇,才陪着气呼呼的灵皇打了一场之时,数件拖了许久还没决定的事就这样愉快的全部解决了。
并不觉得愉快,甚至感觉受到羞辱的众朝臣:“……”
但这一切现在的林翡完全不知道。
林翡此时正坐在灵皇跟前,笑看灵皇揉着肩膀幽怨的说道:
“叫你不要留手你还真打啊!你是想弑君么?”
林翡闻言,只笑着将杯中的茶饮尽,便一个用力,就把小巧的紫玉杯给捏成了稀碎的渣沫。
顿时瞪大了眼睛的灵皇:“……”
这力气……
“我不管,这可是我才收到的全套紫玉杯,你得赔我!”
灵皇说着,就十分利索的奔到林翡外衣边上,利索的将里面带着的几张银票尽数搜刮干净。
“嘶!怎么只有三百两银票?”灵皇看了一眼数额,顿时觉得自己亏了。
林翡便摊摊手,无奈道:“陛下勿怪,没想着今日来这。”
灵皇:“……”
这就很离谱了。
他堂堂皇帝,缺这几千两银子吗?
当然缺。
以前不干别的,只吃吃零嘴,可嗑瓜子。
从没觉得钱不够用,可他自打有了皇后,一时兴起,溜出去给皇后买了几套头面,选了几样脂粉。
他的私库竟然花光了。
不过没关系,朝母后要就是了。
然而母后表示,他已经是皇帝了,该自己去看内库了。
啧,这可是件大好事。
再看内库,却发现为太后太妃修整宫殿,为皇后装点凤宫,银子所剩无几。
他的一颗想造作的心,还没开始,就因为贫穷而受到了制裁,这怎么能行?
谁家皇帝是贫穷的?
但灵皇并不知道多少生钱的路子,便把目光投在了在他看来一直都很有钱的林翡身上。
让林翡只好无奈的说道:“织造近来已经扩展了很多,盈余也多用来制造织机了。”
灵皇闻言,越发蔫了起来,全忘了方才朝堂之上的不愉快,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想法。
穷了,怎么办?
林翡却笑眯眯的说道:“节流。”
灵皇??
林翡却笑道:“钱财积累,无非是开源节流四字,想要聚少成多,聚沙成塔,想方设法来钱是一,但除掉不必要的开支,更是一。”
“少废话,怎么来钱?怎么除?”
“我记得宫外一吊钱可以买不少鸡蛋,我林家的鸡蛋价格一直维持在一吊钱二三百个,不知宫中价钱几何?”
“关鸡蛋什么事?我缺钱又不缺什么鸡蛋吃。”灵皇有些不耐烦起来。
可林翡却笑了起来,哈哈大笑道:
“节流,便是你要清楚的知道大多数东西的市价,了解了这些,再看看自己家的许多东西是不是贵的太离谱。你若是不清楚这些,只怕是做好一个鹌鹑蛋,都要废上一两银子。可陛下,你好像也颇爱让底下人做鹌鹑蛋当零嘴儿,不知道你的一个鹌鹑蛋要多少银子。”
灵皇闻言,便向平福看去,只听平福哆哆嗦嗦的说道:
“我听御膳房的人说过,这剥好了煮好了的鹌鹑蛋,一个抵得上三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