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光微亮,伊振也没等到云霄宣鸟到来。
他想找个妖兽打听一下,左顾右看却开不了口。
左边躺着个老猿,粗壮身躯散发着酸臭味道,呼噜打得震天响,穿一件破烂皮甲,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按在锈铁大斧头上。
那斧头刃口打磨过,反射着月光的冷辉,但斧面上黑乎乎黏着一层东西,看不出是血污还是泥巴。
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伊振猜测肯定有不少人命丧这把斧头下面,还是别打扰它睡觉的好。
再看看右边,一个蛤蟆妖蹲坐着,绿油油的脑袋瞪着两只死鱼眼,正百无聊赖地吐舌头捉苍蝇,那嗖嗖的舌头吞吐声,让伊振想起了大口吞面条的日子。
他觉得这蛤蟆妖和蟾公可能有血缘关系,在人家进餐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自讨没趣,毕竟一口吃个苍蝇,吃一宿也吃不饱啊。
伊振想了想,把铁憨憨给放出去侦察情况。
这家伙现在正常体型已经像一个小牛犊,从伊振右手掌心钻出来后,继续保持着比老鼠还小的体型,顺着墙根跑了。
铁憨憨临走前体型伊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务必小心,千万别惹事!”
伊振笑了:“什么时候连你也婆婆妈妈了?别跑太远,别被人家抓住!”
说实话,没有了铁憨憨傍身,伊振现在的灵气水平就只有练气二阶的水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闭上眼睡一觉,我不惹人家,人家也别来惹我,安安全全一觉到天黑……”
伊振碎碎念着,玩起了掩耳盗铃。
在他枯坐假寐的这段时间,我们来讲一讲卫天南吧。
进入西北地界之后,他先顺道去了白山天池。
在这个满眼黄沙和砾石的戈壁上,原来的白山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孤山。
原来的火山口坍塌了一半,暗红色的岩浆仍然不住往外冒,一层冷却之后再叠上一层,像是一个巨大的溃烂伤口,一直不断往外流血。
山顶有一小段环形山崖倔强挺立着,让人不自觉地回想起火山口原来的模样。
卫天南评估了墨龙的破坏力,自认不如。
无论是硬碰硬还是偷袭,他都没有机会战胜墨龙,就算穿上伊振赠送的神器宝甲,他距离墨龙的实力仍然相去甚远。
这里面既有先天天赋体质的差异,又有后天千年积累的差距。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的剑道只有一往无前,没有后退的选择。
其实归墟已经没了,墨龙彻底毁掉了九层垒土的城市痕迹。
之前被伊振四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之后,墨龙着实恼怒了一阵子。
它用巨大的身躯和恐怖的蛮力把夯土层拆了个七零八落,九层土台垮塌,被周围的湖水淹没。
天地碑重新被推倒,连驮负碑身的霸下石雕也翻滚下来,四仰八叉地陷在湖底泥里。
做完这些州,它没有离开,而是以巨大的身躯盘踞其上,浸泡在这个浅浅的湖泊中。
过去的千年,它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与宁家周旋,破除天机箓的封禁,逃出天池去。
等到它真的破禁而出,才发现天地已经大变样,时间抹去了它所熟悉的一切,昔日相识之人和妖都死了,天地孤寂实在无聊。
墨龙是从圣人笔下诞生的,伊挚每一笔天地感悟,都是经过它写出来的,所以它对这长生大道的认识和感悟,比天下任何人都要强。
这也是墨龙最为不忿的事情,自己哪方面都比凤凰那扁毛畜生强,凭什么它随圣人飞升,自己却被关在天池里?
现在圣人不在了,墨龙自己找不到飞升的门径,仍然被困在青霭天下,虽然无敌,但是无趣的很。
直到十八天前,卫天南出现在了归墟十里之外,确切地说是“归墟湖”的岸边,才让它找到了新的盼头。
卫天南在一个小沙丘上盘膝入定,一坐就是七天,不吃、不喝、不说、不动。
这七天时间里刮过狂风,卫天南的一大半身子被埋在黄沙之中;下过暴雨,瓢泼大雨将他的浑身浇透,雨水渗入沙子里,冰冷刺骨。
接着又是五天的毒辣阳光直晒,把卫天南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头颈晒爆皮,他被掩埋在沙子里的下半身却凉飕飕湿漉漉。
经历了这些苦难折磨,卫天南都没有睁眼,没有挪动,更没有使用灵气来抵抗。
他就像是死去了一样,保持着入定的姿势,一动都不动。
在他对面的湖中,墨龙像蛇一样盘起身躯,饶有兴趣地盯着,居然也看了7天。
整个西北地界的人都跑光了,卫天南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它就想看看,这个男人风尘仆仆跑过来,既不说话又不打架,到底是图什么。
很快它就看出门道来,这个人居然在悟道!
在它绝世大妖的面前,大摇大摆地盘膝悟道,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这引起了它的好奇,这人是个什么样的奇葩?跑来又悟的哪门子道?
正因为好奇,它才没有直接去击杀卫天南。
卫天南的顿悟来得很偶然,他爬上沙丘,第一眼看到归墟变成湖泊,墨龙盘踞其中,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潜龙在渊。
经书中对这个词的解释是,君子待时而动;
圣人留下的功法中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伊振说,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卫天南默念着伊振的临别赠言,突然有所感悟:“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他渐渐不去考虑胜负输赢的问题,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那种状态很玄妙,狂风、暴雨、曝晒,他都知道看到,但是感受不到。
墨龙瞪了他七天,正觉无趣的时候,它收到了蟾公黄皮儿的传音呼唤,请他去燕云州帮忙,有几万人可以供他随意吞咬。
在黄皮儿想来,墨龙被封印了千年,是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报复人类的,肯定一叫就来。
没想到墨龙却拒绝了,眼前这个男人一日不开悟,它就一日不离开,非要看看他悟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