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窃窃一笑,走到武琼花面前,说道:“你还说没有?好,那我问你……”抬起刚才被武琼花拉过的右手凑近他眼前,又一本正经的问道:“我这是谁的手?”武琼花不觉讶然失笑,举起自己的手,学着她的语气反问道:“那我这又是谁的手?”少女嗔道:“不许搅局,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武琼花只得认真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手长在你的身上不是你的手难道还是我的手?”少女“咦”的一声,伸伸舌头笑道:“你羞也不羞啊?我这么好看的手怎麽可能是你的手,当然是我的手啦!”
武琼花无奈的摇摇头,又抬头望了望天,便有些急了。他可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在这胡搅蛮缠的浪费时间,便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没工夫与你瞎闹!”少女嘴巴一翘,似乎比武琼花还要生气,无比委屈的说道:“我怎么瞎闹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你……你……还说我瞎闹!”说着装腔作势的就眨巴眼睛想哭。武琼花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便也缓和一些,道:“你怎么总说我欺负你,我根本没有的。”少女道:“还说没有,你明明知道我一个女孩子天真烂漫冰雪聪明的,便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就跑,你说这男女……男女……喂,你是汉人,汉人总有一句话说男女什么的啊?”武琼花被她纠缠得几乎有些晕了,道:“男女授受不亲!”少女象偷了一个宝贝似的,窃喜道:“对对,就这句话。你想你一个大男人摸了我的手,那不是占我便宜欺负我又是什么?”武琼花一愕,虽明知是她先来拉自己的手,此时只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结结巴巴的道:“这……这……”
少女仿佛得理不饶人,用眼角瞟了一眼武琼花,见他窘迫异常,心中更加高兴,又噘嘴说道:“就是你摸我的手占我便宜欺负我也就算了,可你又偏偏拉着我满山乱跑,你说这孤男寡女的若是日传了出去,又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啦?呜呜呜呜呜……”说着捂住眼睛竟真的哭了起来,就好像武琼花真的欺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事。
武琼花立时就有些慌乱起来,似乎大凡男人一见到女子哭泣,就忍不住会心慌意乱,心软心跳,手足无措。甚至他觉得这少女完全就是小妖精姒小敏。他这才真的有些害怕起来,道:“诶诶,你……你怎么哭……哭起来了。”少女泣不成声道:“我……我……被你坏了名声,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我能不哭么?呜呜……”似乎哭得更凶了,只是手指缝里迸射出来的眼光却充满了得意之色。武琼花虽然明知她这话多半强词夺理,但也无以为搏,虽然明知是她设的陷进,却也跳之不出,讷讷的道:“这……这……那……那你你别哭了,你说怎么样才好?”
少女顿时止住哭泣,迫不及待的松开手来,只见她面上干干的毫无泪痕的湿迹,显然这哭泣都是假装出来的,说道:“你既然做了坏事,当然就得负责任!”武琼花“啊”的一声,不觉往后退出一步,惊讶的道:“不会吧?难道就因为我……我摸了你的手,就要我娶你吧?”这种“肌肤相亲”之事,武琼花也曾有听说,他不觉又想起了姒小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会想起这个小妖精一样的女孩子。
少女竟然毫无羞怯之意,昂着头道:“你坏了我的名声,不娶我难道还要我去做……做尼姑啊?”武琼花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少女扬眉道:“那你什么意思?”武琼花只觉越说越乱,道:“我……我没……没意思!”少女双眼耀出一股狡黠的光芒,吐气道:“哼,你当然没意思。想我这等冰雪聪明天真烂漫的姑娘,要我嫁给你这……这,嘿嘿……我才不呢!”武琼花大吐一口气。少女瞧他汗颜的模样,忍住笑又道:“这样吧,你又不肯娶我,如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否则我无脸见人,也只有自杀算了。”她说自杀却连自杀的表情都没有。
武琼花瞧她宛似一只骄傲的小母鸡似的,哭笑不得道:“什么办法?”少女叹道:“那就是我委屈一些,拜你为师咯,这样的话,咱们有了师徒的名分,别人当然就不好说什么了?你说是不是?”武琼花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怎么能收你做徒弟你!”少女一听,顿时急了,左右环顾,似乎没找到石头什么的,便抓起一把雪,捏成团状,对着自己的额头,道:“那我只有一头撞死算了!”武琼花忍不住笑道:“我真服了你了。”少女喜滋滋道:“那你答应了?”武琼花道:“我可没有答应。”少女又急了,拔出佩剑,架在雪白的颈上,伤心的道:“你真不肯?你若是不肯,那我也不活了。”刀都上脖子了,武琼花也不敢大意,急道:“你可别乱来,让我好好想想总可以吧?”少女道:“想想就想想,反正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满脸又是偷了一颗棒棒糖的神色,正要放下剑来,蓦地只觉斜左面方向突地射来一个白色的雪团,正打在她握剑的手肘处,她的手不由往身前一送,锋利的剑刃立时划在她粉嫩的颈脖上。少女一声惨叫,声至一半,仿佛嘎然而止,只见一股鲜血从她脖子上喷泉一般射了出来,溅到雪地上一点点的似红梅般艳而惊心。
武琼花大吃一惊,往雪团飞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黑衣人宛似大鹰般从一处雪垛后掠起,一起一落,便已远出十数丈开外,心中更是惊骇,本想追赶过去,但听着少女一声惨叫,便回过身来,一把抱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她伤口上的鲜血只是“咕咕”的直往外冒,连忙撕下自己的衣服为她包扎。
少女这一下伤得甚是厉害,一瞬之间她绯红的脸变得似纸般白,明媚的眼光也陡然暗淡下来,呼吸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说道:“我……都要……要死……死了,你……你还不……不愿意收……收我……为……为徒吗?”武琼花心中甚是难过,连连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要说话,我为你治伤,我会治好你的。”少女嘴角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道:“没……没用了。师……师父,你的……你的武功……真……真……好,和延宗哥……哥一样,那……么……高……我……好……好……喜……欢……”说完这句话,她缓缓闭上眼睛,一双长长的睫毛颤动,喉内突然“呃”的一响,一股血水从嘴里外溢,脑袋微微一侧,便再无气息。
武琼花这才明白少女带着自己跑开,却是因为羡慕自己武功好,才要拜自己师父,不禁惶恐不安,急忙叫道:“姑娘!姑娘!”同时输以内力搏引,却终是回天乏术。
他与这少女可以说是素不相识,彼此之间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这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如此艳脱鲜花般的生命一瞬间香销玉陨,而自己竟然束手无策,那种痛失生命的内心震撼,几乎让他深深感觉到一种难以辞咎的自责之感。随着少女稍微的体温渐渐在风雪中遗失,他的身子忍不住也在寒冷中颤栗着,脑海中只是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插上一手,也许她就不一定会死了。他忽然心中一颤,想道:“刚才杀她的,只怕一定是何苦战了。可是象她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何苦战又为什么会杀她呢?”他目光落在少女的腰间,发现她的腰带上系着一块翠绿泛红的玉佩。他不懂得辨别一块玉的品质,但他完全可以看得出,少女腰间的这块玉,无论是从精巧的制作,还是从璀璨温润的光泽,都可以看出这块玉那是绝非平常人家所有。他轻轻的将玉佩翻了个面,却见上面刻着“玉镜”两个字,字体为契丹文字。
武琼花这些日来随萧瑶也学识了不少简单的契丹文字,玉镜这两个字他只识得其“玉”,“镜”字却不认识。
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忽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玉儿,玉儿,你怎么了?”武琼花一惊回头望去,不由大吸一口冷气,只见身周黑压压一片尽是骑着高头大马刀枪逞亮的辽兵。显然刚才他对于少女的死有些过于专注,以致分神,就是大兵压境竟然丝毫不觉。若是敌人暗暗偷袭,他只怕就算不死也得非重受伤不可。想到此中险境,不由心头发怵,暗自惭愧。
被他所救的那妇人正在辽军之中,这时她身披一件软毛织锦银狐褶子大氅,使她更显得雍容华贵,却又彰显一股威势肃穆之气。
她神色惨白,情绪似乎颇为波动,巍颤颤的走上前来,从武琼花手中小心翼翼的抱过少女,哀声道:“你……你杀了我的玉儿?”武琼花也不知怎么说好,只是摇摇头,道:“我没有,不是我杀了她!”妇人压抑着内心的痛怒,但还是厉声道:“不是你杀了她?她怎么会死在你的怀里?你带着她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她说着话,整个身子已忍不住在颤栗发抖。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下得更大了,不一会儿工夫,每个人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武琼花只觉心头发冷,从妇人的话中,不难看出她一来的时候,似乎就知道少女已死了,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武琼花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绝不是糊涂人,这时显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可怕。少女是别人杀死的,但却死在他的怀里,无论谁也不会相信他不是杀人凶手。所以武琼花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这个别人当然就是杀死少女的那个人。武琼花知道就算此时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望着妇人悲痛欲绝的转过身去,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他完全可以体会到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不由沉声道:“我没有杀她,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