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下来,不通和尚也不敢过于张扬,只是默默跟行,俨然象一个保镖一般随着那名“孔雀堂”的女弟子往北而上。有时在荒郊之地,遇到这女弟子小解,不通和尚大呼晦气,仰天长叹道:“我的佛祖啊!我不通和尚上辈子作什么孽,竟要沦落到如此境地啊?”
这一日,他随着那“孔雀堂”女弟子来到来凤城,刚巧与唐春投宿在同一家客栈,只是他来得较晚,所以与唐春并未朝面。到了晚间,不通和尚听到房顶有轻微声响,知道有夜行人探路,本来他可以置之罔闻,只是他生性好动,又怕那“孔雀堂”女弟子发觉偷偷溜走,所以一闻有异响,便也跟着跳上瓦面察看。他武功奇高,轻功极好,唐春又一心一意沉醉于猎色,自然并未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
不通和尚借着夜色虽看不清唐春面容,但从他背影可以断出这“夜行人”并非是“孔雀堂”那女弟子,而且也不是针对自己的目标而来,自也不愿多事,便欲返身回屋。正值这时,突然听得“哗啦”一响,又听到有人一声惊叫,知道是这“夜行人”遭了暗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连忙纵身掠出,伏在屋顶窟窿边伸手一抓,竟将唐春提了起来。
唐春被不通和尚一把抓起,脚根尚未站稳,便已识得这救自己的人是不通和尚,连忙惊怪不喜的叫道:“不通和尚,你怎么会在这里?”不通和尚一听声音,也听出这“夜行人”竟是唐春,不觉一怔。
在青城“卖刀大会”时,他为了从楚江南手中救回师兄天目大师的遗孤,才不得已受楚江南所挟,前往四川暗中相助他一臂之力,当时也在那里见到过唐春,但他对唐春的印象极为不佳,原因可能是不通和尚内心上很是鄙视唐春那种“馋猫遇见鱼便不择手段”的猎色行径。
所以不通和尚这时一见是唐春,马上就知道这小子屁股一翘准没好事,深更半夜出来无非是越墙采花了,不觉冷哼一声,道:“是你?”唐春讪讪的道:“当然是我,快放开我的手。”不通和尚抓他之时并未放手,此时听他一说,嘿嘿冷笑道:“放手?行啊!”五指一松,却又暗中运出一股力道往前一送,顿时又将唐春从屋顶破洞里推了下去。
唐春未料到不通和尚会来这么一手,猝不及防,“唉呀”一声,直栽倒下去。他这时又经历着适才同一般的心里恐惧,而且一惊一乍,自是恼恨之极,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听“哗啦”一声大响,水花四溅,竟是跌入了一只盛满水的大木桶里。
不通和尚在上面听着又是一怔,心想:“这房内有水,未必是有人在洗浴不成?啊,是了,唐春这小子跑到这里来,莫不是要偷窥女人洗澡吧?我这么一推,岂不是反而成全他了?”正值疑惑,猛然听得唐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下面房内传了出来。不通和尚惊诧之极,忍不住探头往下望去,房内却是黑朦朦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唐春哼哼叽叽声不断,不由疑异的问道:“唐三儿,你怎么啦?”只听唐春扯着脖子尖叫道:“cao你个死秃驴王八羔子的,老子跟你没完!”原来他初时跌入大水桶里,竟是又惊又喜,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莫不是正好落在美女洗浴的大木桶里了吧?哈哈,妙极妙……”一个“极”子尚未出口,忽觉身上突地一片热痛,却原来这一大桶水正滚烫滚烫的冒着热气。唐春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大叫的连忙“扑腾”的就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格老子的贼婆娘,用这等诡计来想烫死你唐三爷啊?”幸好滚水并不是烧到沸点,否则非要将他烫脱一层皮不可。
不通和尚想象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唐三儿,是哪个娘们这般体情贴意,竟烧好了水等你来泡闷猪啊?”唐春大怒,咆哮道:“你他ma的死贼秃,还在那里兴灾乐祸,若不是你龟孙子的推我,我会掉下来吗?”说着忍住周身疼痛,纵身一跃便掠上瓦面。不通和尚笑道:“这怎么能怪我,我本来也是一番好意拉你一把,谁叫你嚷嚷着要我放手,我当然也只好放了。”唐春恨恨的道:“有你这么放的么?明明是推我下去的。”不通和尚道:“这还是不能怪我,你唐门厉害无比,毒行天下,谁个敢惹你,要是一不小心摸到你身上有什么古怪的毒,那岂不是吃不了只怕兜也兜不走啦,哈哈……哈哈。”
这时客栈里的其他人闻声都早已好奇的窜了出来,见屋顶上有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觉都指指点点的微声异议起来。那客栈老板好一会才不耐烦张的从后院披衣走了过来,嘴里兀自咕咕滴滴的道:“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旁边一个提着油灯的店小二噜了噜嘴道:“老板,可能是两个疯子在那里数星星吧?”客栈老板不觉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夜空,搵色的道:“数个鬼啊数,还不把他们赶下来,踩坏了我的房子我扣你们的工钱……啊……”嘴里忽然多了一个物事,“呃”了一声,陶出来竟是吸块破布,不觉气怒的叫道:“是谁?是谁把破布丢到……丢到……”后面“我嘴里”三个字却万万也说不出口。
不通和尚笑道:“老板,这块破布好吃么?好吃就带回房里慢慢吃。”店老板恼羞成怒,叫道:“你……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原来这店老板也曾学过三拳两脚的功夫,倒也不知畏惧。不通和尚一拉唐春,故意大声嚷嚷道:“我们是四川唐门的,我们唐三少三公子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找他就是。”
唐春窝火之极,宛如愤怒的小鸟一般,跳脚吼道:“不通和尚,未必你以为我唐门是好欺的么?”再也忍耐不住,忽然扬手往不通和尚扫了过去。
不通和尚闻声辨音,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侧身避开,但觉一丝带着腥臭味的轻风刚好擦脸而过,气息立时为之一窒,慌忙屏息又跳了开去,浑身冷汗直冒,骇然道:“好小子,唐门‘腐尸蜂尾针’,你也够歹毒的了!”唐春恨恨的道:“到底是我歹毒还是你讨人嫌,你若是存心找麻烦便说出来就是,咱们就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看看谁怕谁?唉呀,那个……那个……你可不能走!”
他说话之时,不经意往下望去,正好看见从屋檐下走出两个瘦小的身影,埋头径往前面堂院急走。唐春望着那二人背影,又大惊的叫道:“喂喂,温姑娘,温姑娘,快站住,你去哪里?”便不再理会不通和尚,急忙掠下屋顶直往那二人扑去,一起一落便已挡在他们身前。
不通和尚也依稀认出其中一人似乎就是温柔,不觉“咦”了一声,暗暗纳闷,心道:“这倒是奇了,那姓温的女子如何和唐春这种人搅在一起了?”蓦地想到自己跟踪的目标,不觉心头一忽,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也急忙跟着跳了下去,脚尖尚未落地,突然听到一声娇叱,然后又是“当当当”几响,只见两男一女交恶相斗的从左边房内窜了出来。
旁边众人顿时惊呀的纷纷避让,摸不清楚怎地忽然有人打起架来,胆小的早已掩门入屋,免得惹祸上身,胆大的则在一旁观得津津有味。店老板不停的叫道:“他…他…这怎么回事?这…这可是反了,这可是反了。”却又不敢上前叫醒喝骂。四川唐门的大名他多少还是耳有所闻,又仔细看了看唐春的衣着,依稀认得是唐门的服色,心中便有些畏惧,深怕这些人万一真是唐门的人,若是一不小心将他们得罪了,只怕自己就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通和尚倒是一诧,暗自吸了口冷气,疑异道:“这可是怪事,这小娘们怎么斗起来了?”原来这三人之中那年轻女子正是他一路跟踪而来的“孔雀堂”弟子陆芳华。
唐春拦在那二人面前一看,也是一惊,讶异之极。原来这二人之中,一个正是温柔,另一个却是那个身穿淡绿衫的少女。那少女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神情极是憎恨。唐春也不知这二人如何会结伴而行,心中起疑,望着温柔道:“温姑娘,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温柔一见是他,想起刚才这少女口中说的什么yin贼,又联想到白天正在茶肆喝茶,忽然一阵头晕目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了,顿时明白是唐春动了手脚,不禁有些气恼道:“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唐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知道自己对她轻薄过,忐忑不安的道:“温姑娘,你先别生气,这事可是你表哥吩咐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温柔道:“我表哥要你做什么?”唐春见她神色并无怒恨,不觉心头一松,暗吁一口气道:“自然是要你回去啦!”
那少女面色一变,望着他们不由诧愕道:“怎么?原来…原来你们…你们是熟识的啊?”唐春恼她坏了自己好事,没好气的道:“你觉得呢?”少女冷笑一声,道:“我觉得你这人面目憎恶,也不见得象什么好人。”唐春瞪了他一眼,道:“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少女“切”的一声,讥笑道:“哼哼,我可不是乱说。刚才是谁爬上屋顶想要偷窥别家女子洗澡沫欲,却自己险些落了个欲桶泡乳猪。唐三公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唐春不觉脸面一红,见她当着温柔的面说话竟是毫不留情,就好像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剥了他的内裤一般羞怒之极,但碍于温柔在侧,更不知道这少女与温柔有什么关系,只得按捺住一腔怒火,道:“你…瞎说什么啊?简直不可理喻。”蓦地想起刚才这少女直呼自己唐三公子,不觉一惊,心道:“难道她认识我?哦,是了,肯定是刚才不通和尚在那乱叫,正好被她听了去。”
少女在唐春面前走动两步,冷眼将他上下瞅了一遍,冷笑道:“我瞎不瞎说,只怕你唐三公子心里那是比谁都清楚吧?这住店投宿,又什么上房数星星,你安的什么居心,还用得着我一一详说吗?嘿嘿,看你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片,该不会是你鼎鼎大名的唐三少有什么怪癖,非得要这么深更半夜的去别人鱼塘里游泳偷鱼吧?哼哼,这好色的猫儿总爱偷腥,只可惜偷腥不成,反成落汤鸡,倒是有趣得很呢!”她这话冷嘲热讽,无异于一根根毒针般刺得他无地自容。他站在那里只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不尴尬,听这女子口气,想着前后情形,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这少女所设的诡计,不觉心头火冒三丈,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来成心找我唐春麻烦不成?”少女声音中忽然充满了恨意,道:“我是谁,你唐三少定然是不记得的,但想来‘静如’这两个字你不会不记得吧?”
唐春大吃一惊,不觉后退了两步,盯着少女的脸,失声道:“你……你是她什么人?”少女目中闪出一片泪花,有些悲凄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每一个峨嵋派的弟子那是与你不共戴天。”唐春道:“你……你是峨嵋派的?”少女道:“你这恶贼,害死了我静如师姐,你……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