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坐在那里垂着头,仍然没有说话,她的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矛盾,可却对任何人又无法说。
曹彬定定的望着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温柔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义父,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曹彬叹道:“我也没有反对你去爱他,否则这三年来我又为什么不派人去把你接回来?因为我相信你的选择。”
温柔心头一痛,曹彬的话无疑象根针一样,令她心痛,更觉得对不起他。曹彬缓缓的道:“但是你这次不该救了左明月的,他是前朝余孽,这些年来,他柴家后人中,唯有他一直在蓄谋反宋兴周,皇上虽然凭着良心有意要保全他柴家人,但象他这样的人,那是绝对放不得的。”顿了一下,又道:“据说那四川的麻家人又赶来救走了他们,是不是?”温柔道:“是!”
曹彬道:“”这麻家的族老原本是当年小符皇后所组建的十五名绝地武士之一,后来太祖立国,十五名仅存的几名武士四散各地,麻家族老便入了四川隐居,成为了麻家一族。这族人虽少在中原露面,但在川地却是鼎鼎大名。当年周室灭亡,便有柴氏遗孽入川避祸,那大约是左明月的父亲吧,我带兵前去追捕,结果遭麻家袭击,险些命丧荒山。所以皇上也有意要铲除麻家。如今你为了武琼花而救他们,你说你这样做,叫义父如何向别人解释?”
温柔抬起头来,望着曹彬充满失望的脸,难过道:“义父,左明月他已经放弃了,而且也决定解散他们的人,我们又何必要斩尽杀绝呢?再说我们还没捣毁他的四大堂,若是将他们逼得太紧,难保他不会孤注一掷吗?”曹彬沉思了一会,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做臣子的又岂可违抗?不过他们若能不再兴风作乱,固然是好,但他们勾结辽国,却又是罪加一等,那是非常严重,是要被满门操斩的。”温柔一瞬间面色惨白,半天又说不出话来,想到武琼花的处境,心中更觉害怕。
好久之后,温柔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义父,难道…难道就不能…不能放过他们吗?”曹彬道:“我早已派人查清,他们结交的契丹兄妹,乃是辽国丞相萧楚衣的儿女,你想若是普通平民那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要与辽国显要大官家的人结拜,这在别人眼中看来,营营苟苟的事,那不是明显的通敌卖国么?你说又如何得救?”温柔不觉眼泪扑嗽嗽的流了下来,哀声道:“那…那…该怎么办啊?义父,武大哥是好人,我不可以让他死的……”
曹彬叹息道:“要想救他们,在这之前还好说,但现在只怕难办了。”温柔道:“义父的意思是…”曹彬道:“皇上早已下旨要通缉他们了。你说皇上金口玉言,又岂能反悔?”温柔心乱如麻,急道:“那……那怎么办?”曹彬道:“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温柔一喜,道:“一切还请义父支教。”曹彬道:“你们虽然不是义父的亲生儿女,但义父对你和江南都是视如己出,义父只想你们过得很好。你若是真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义父还是可以帮助你们的。”
温柔满心感动,道:“谢谢义父。”曹彬长叹口气,道:“你是我女儿,义父不帮你帮谁呢?只是要救武琼花,也只有一个办法?”温柔道:“什么办法?”曹彬道:“只要让他离开那契丹女子,我们再从中修改一下备案,说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难免有误。最后我们只须将这一切都推到左明月头上,这事情便也就好办了。”
温柔想着在柳家庄所见的一切,以武琼花对温柔的情义,他又怎么可能离开她呢?她心里一阵酸楚,难过道:“要让他离开那契丹女子,他一定不肯的。”
曹彬断然道:“他不肯,那就让那契丹女子离开。”温柔道:“难道义父有什么好的办法?”曹彬道:“办法是没有,不过据我们在上京的细作秘报,说那萧楚衣不久之前被政敌诬陷,背上了通敌卖国的嫌疑。萧太后对这事甚为慎重,便将他一家软禁了起来,只待证据确凿,便行定罪。”温柔吃了一惊,道:“还有这事?”曹彬道:“还更可笑的是这萧楚衣虽然精明强干,但却做了一件大糊涂事。”温柔道:“什么糊涂事?”曹彬道:“他为了表明对辽国皇帝的忠心,竟然将远来四川的儿子萧延宗给急招了回去,似乎是想向萧太后证明自己并没有通敌卖国。你想,他这样做,难道萧太后就相信他了,殊不知是要白白将自己的儿子叫回来陪着送死呢!”
温柔不觉暗暗心惊,想道:“原来一切都逃不过义父的耳目。如果这样,要是让那萧瑶知道家中有难,那是非是要回辽国不可。只是大哥又讲情义,说不得也是拼了命要随她去的,这…这岂不是更糟糕了?”她这么一想,心中反而更急了起来。
曹彬又道:“萧楚衣这人是个人才,向来极善富国强兵之策,有他在,辽国只会变得更加富强,这对我大宋无疑是极为不利的,所以他这个人一死反而对我们是一件大好事。”温柔只觉心乱如麻,道:“义父,你……难道……难道是要借这事引得萧瑶回往辽国吗?”曹彬笑道:“是啊,要免去武琼花的死罪,这不更好吗?只要那契丹女子回去了,你不是就可以和武琼花在一起了吗?”温柔道:“可是……可是……”曹彬道:“柔儿,怎么啦?”温柔叹息道:“义父,没……没什么……”心中却忐忑不安的道:“义父,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他反而便要离我更远了。”
曹彬又哪知她心中想法,只觉志得意满,又笑呵呵道:“柔儿,你知道吗?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江南哥哥的杰作。他暗地里与辽国另一个大官合谋了一个所谓的`反间计‘,这才使得萧楚衣百口莫辩,被萧太后监禁,一旦罪证坐实,他萧楚衣也就离死期不远了。”温柔不觉“啊”的一声,道:“那……那不是要被满门抄斩了?”曹彬道:“是啊,这是必然之事。其实这也没什么,两国谍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是与战场上一样的惨烈的。”
温柔摇了摇头,几次想说话都没说出来。
曹彬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温柔这几年跟着武琼花住在幕布山,当年少女的英豪之气早已在两情相悦的情意绵绵中磨灭,而更多的则是对淡泊平静生活的向往。他站起身来,走到温柔身边,慈爱的将她拥在怀里,语重心长的道:“柔儿,别多想,义父永远理解你。”温柔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道:“谢谢义父!”曹彬道:“傻孩子,说谢什么,你是义父的好女儿。义父知道你委屈,都是义父不好,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温柔曾将自己在桃花谷被楚江南下毒的事向曹彬说过,这时她自然知道曹彬话中之意指的就是这事,连忙道:“义父,我没什么的,表哥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大局,只是女儿意气用事险些误了义父的大事,实是女儿的不该!”心中又觉得欣慰,甚至想:“如不是表哥这么做,我又如何体会得到大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呢?”忆起在桃花谷的日子,酸然之中不禁又生出一丝甜蜜之感。
曹彬轻抚她的秀发,喜慰道:“乖女儿,乖女儿,千万别这样说。唉,我女儿天生丽质,谁见了不喜欢?怎么就武琼花那小子不知好歹,却要和那辽人女子勾结在一起。柔儿,义父总得要为你出口气,将武琼花那小子抓来,让你打他一顿出口气,好不好!”
温柔道:“义父,女儿爱他,自然也不愿伤害他。这次他知道女儿以前是要利用他才接近他,他心中要怪女儿,那是应该的,女儿不怨,只是那契丹女子…”叹得一声,甚是哀怨,也没有说下去。曹彬轻轻抚摸着温柔的秀发,叹道:“柔儿,你太善良了。你是何等娇贵之躯,他武琼花江湖小子,无非匹夫之勇,又算得什么,你爱上她,也是他的福分。”温柔心道:“可大哥又何曾这样想过?”
父女二人各有心思,半天也都没有开口说话。室中一时静寂一片,唯灯光恍惚,仿佛只可轻闻二人的心跳之声,高低起伏,潮思如澜。好久之后,曹彬才打破寂静,说道:“柔儿,上次你在城陵矶派人说那人面花的事,义父上太史馆查了,在一本《佛魔经》上查到了,的确是有这回事。”温柔道:“哦,义父能说我听听吗?”
曹彬转身端了桌上的茶杯,轻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大概是七百多年前,当时敦煌兴诞,佛魔两道为了争夺这块灵山宝地,展开了数次血战,为此两道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时佛道战死了七位飞天,后来都化身为天上七星,而据说他们的灵气却就留在了敦煌。不久之后,佛祖亲自出面,又与魔道真君作了最后一场决战,魔道真君不敌,被佛祖打灭真身。当时所有人只以为魔道真君死了,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魔道真君的最后一丝灵魂象一缕青烟一样,躲进了一朵人面花里。并在这朵人面花里面孕育成一座地劫血池,他将自己的灵魂浸泡在里面,不断的吸取血液中的精华,以自发的培养再世真身……”
温柔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问道:“等等。”曹彬道:“怎么?”温柔道:“这血池里的血从那里来的?”曹彬一愣,说道:“经书只记载了这一段史实,对于这些是没有交代的。”温柔吸了口凉气,道:“那后面呢,有没有关于‘一朵人面花,一笑天下煞’的传说。”曹彬道:“没有。这句话你从那里看来的?”温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是小时候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曹彬插口问道:“是不是你小时候太宗皇帝召你进宫玩时看到的?”温柔点了点头,心想:“到如今义父都不知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不过想来义父也是猜到了的。”虽然这样想,但仍是不加明说,接着道:“那本书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是这人面花,我当时只觉得奇怪,所以才记得的。”
曹彬从温柔的话里已心知肚明,这也算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默契。温柔自知身份使命奇特,得圣命不得让外人知,她从小乖巧,也明白不该隐瞒义父,因此只在话里稍微透露,想来曹彬自然一听便知,而这对她来说,也不算是违抗圣命。
曹彬望着她,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看来这人面花便是魔道真君藏身的那朵人面花,而经书后面又记载说,魔道真君的魂魄要在血池里吸食鲜血,只待达到一定程度,便会自生真身从而复活。而只要他一复活,他的力量将更强大,他为一报当年亡身之仇,会颠倒三界而绝乱众生。”
温柔心头发冷,道:“义父,看来这句话就是魔道真君出世的真实写照。而这件事绝对是存在着,只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佛道怎么就没有派人去阻止毁灭人面花呢?”曹彬道:“经历这么多年,这一切都在经书里记载着,一切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传说,自然就会被人所遗忘。何况魔道藏身何处,只怕佛祖当时也无法明察。如今辗转这么多年,就只怕更无可寻迹了。”
温柔沉思了一会,叹道:“这太不可思议,看来这些传说即将要变成现实了。”曹彬面现忧色,道:“也太可怕了,难道人界的灾难真的要到来了?”温柔道:“义父,这件事你有没有向皇上禀报呢?”曹彬叹道:“没有。这种大事不得确切,何况连魔道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东西,怎敢随便向皇上禀报。万一传开去引发人间动乱那可是不得了。”温柔道:“这朵人面花几百年来从未出现,如今却突然现世,这表示什么?”曹彬想了想,道:“这表示他已逐渐形成真身,要复出人间了。”温柔道:“是的,只有这个可能。”曹彬道:“柔儿,这人面花你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