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电闪雷鸣本是鬼神大忌,然而当黑大人高高举起一物时,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主动避让着他。
黑大人心中得意,看来这鬼差身份千差万差,却也还占了这一点好。
他是地府鬼差,只要有无常令在手,就跟天雷算同一个系统,半个自己人,天雷不劈啊!
顺便,他还收回了对假白审言身体的控制权。
于是,假白审言又能动了。
可这时候,他还不如不能动呢!
他的五指张成利爪模样,已经毫无阻碍的穿透了殷怀宁的躯体,一把攫住了那颗在殷怀宁的胸腔中,不安分的跳动了许久的心。
“倒不是很痛。”
殷怀宁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他低下头往自己胸腔看了看,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内里也没什么感觉,不仅如此,连先前的阴寒都好像好转多了。
他转过身去,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从身体里抽离,胸腔里只剩下巨大的空虚。
脑海里倒是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部分是解封的记忆画面,另一部分,则有些特殊。
有点像是,像是一个真正的自己,慢慢醒了过来。
殷怀宁突然多了几分了然。
所有的不明白所有的疑问都串在了一起,包括那颗心是怎么回事,包括许大宝又该怎么办。
现在,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了。
他会死去,因为他是不完整的。
而那个真正的自己则会醒来。
“这样也好。”
殷怀宁这样想着,更是觉得无与伦比的轻松。
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放下了一切,平静的当起了一个看客。
假白审言就站在那里,手里端着殷怀宁的心。
那是怎样的一颗心啊,乌漆漆的,黑得像是在最浓最深的黑墨中染过,表面坑洼斑驳,所有的孔窍里都缠绕着漆黑的藤蔓,层层叠叠,牵连扭曲。
哪怕离开了殷怀宁的身体,那颗心依然在疯狂的跳动,扑通扑通,像个活物,地狱里爬出来的那种活物。
“这真的是我的心吗?”殷怀宁问。
假白审言一动不动。
他还是继续装木头人好了。
“是你。”殷怀宁认出了他。
“奇怪,先前咱们交手时,你不是不能近我身吗?”
这就很尴尬了。
其实假白审言一直是在演戏,大家都是演员懂吗?
难不成他一跟殷怀宁照面,就上去把人家的心掏了?
那他不是真成反派了!哼!他又不是坏人!
“人艰不拆不能行吗?”假白审言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这也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彻底湮灭之前,他绝望的想,这就是他的遗言吗?也太差劲了。
拜天雷所赐,假白审言只剩了半截,因此他只有一只右手。
黑大人也是操纵着他的身体,用右手掏了殷怀宁的心。
右手是黑大人做出来的。
但是右肩是假白审言用许大宝的魂魄,融合了自己本体修补出来的啊。
要殷怀宁的心的,是黑大人。
不是他啊。
所以,虽然属于黑大人的右手拿到了殷怀宁的心,假白审言还是给彼此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右手晚了一息,将殷怀宁的心塞进自己胸膛里头。
为了这么一息,他把自己全耗尽了。
这回是真的全没了,连渣渣也没了。
——白大人,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啊!——理想的遗言明明是这句,可偏偏自己把说出来的机会浪费掉了,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呢!
一息的时间有多短?连转瞬都比它长。
黑大人也就刚刚跳出窗外,举起无常令。
一道天雷也就堪堪往旁边转了一个小弯。
殷怀宁刚刚吐出他的最后一口生气。
死不瞑目的假白审言也还没有完全闭上眼。
终于,在一切都仿佛停滞,连时间都凝固不前的那一个刹那,一个修长的发出微微荧光的白色身影,从殷怀宁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突然断了一下电,徐医生虽然跟许爸爸打着包票说不会有影响,到底还是急匆匆的换衣服准备进icu里面检查一下。
许爸爸牢牢跟紧在徐医生身后,也想趁机跟进去。
护士小孙赶紧拦他:“病人家属请止步,你不能进去!”
许爸爸这才回过神来,他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差点给医生添了麻烦。
于是他连连往后退,顺便伸手向后扒拉了两下,打算把殷怀宁也推开。
然而他手却挥了个空。
他回头一看,身后哪有人啊,殷怀宁早就远远的躲到墙角那边去了。
许爸爸心猛地往下一沉。
就在这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嚎。
“不要,不要,不要啊!”
许爸爸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子,披头散发的往这边狂奔过来。
那个女孩子一边跑一边高喊着,许爸爸站在走廊中间,更是被她当胸直接推了一掌。
“让开!”
许爸爸身高一米八五,是个魁梧健壮的壮年男人,却被一个小女孩轻轻一巴掌推摔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眼前直发花,口中腥甜,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孩子已经跑到了殷怀宁的身前。
然而还不等她碰到殷怀宁的身体,殷怀宁就软了下去,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