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那副模样儿,明明就是心疼自己。
这一次,他非要把她的心里话给逼出来不可。
牧羽菱忍不住将眼泪咽回去。
苦涩滚过喉间,她却麻木的如同不曾经历过一般。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向历子瑜。
“历先生早…”
默然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一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进不得,却又退不得。
历子瑜身上还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风衣外套,扣子没有扣,风吹起衣袂一角,露出他里面单薄的衬衫。
衬衫再往里面看过去,就是白花花的肉。
历子瑜一直不喜欢穿保暖内衣,再冷的天里,也是一件风衣外套加一件衬衫,最多就是在衬衫外套一件毛衣。
牧羽菱越发觉得心疼。
这样子在雪地里坐一夜,他不会生病吗?
心疼…
揪成一团的疼。
见历子瑜靠近自己,她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
“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历子瑜怕她再后退,索性停在原地,不再近前,不再逼她。
她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呆一整夜?
他只是认真而清澈的看着她的眼。
“我怕坏人靠近这里时,你找不到我…”
牧羽菱的眼泪刷就掉了下来。
她能想到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来解释历子瑜为什么待在这里的原因。
却独独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历子瑜,你这是存心要我难过么?
她捂着嘴巴,用力吸气,用力呼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现在波涛汹涌的心。
在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以后,在她赶他出门以后,他竟然还守在这里。
只是怕坏人来的时候,她找不到他…
历子瑜,不要对我好…
不要再对我好…
历子瑜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这个女人就哭成这样?
想上前靠近她,她却仿佛如避蛇蝎一般躲开,转身就向远处跑去。
历子瑜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扶住车门把手,才发现,自己连打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警卫员王三五从远处跑过来,立正向他敬礼以后,替他打开了车门。
“头儿,您在发烧,得赶紧去医院…”
他却无所谓的摆摆手,“开车,去追你嫂子…”
明明嗓子眼里又干又疼到极致,却还是极力的隐忍着。
只因为,在前方那个乱跑的女人太让他牵挂。
车子“哧”一声就在牧羽菱身旁停下。
牧羽菱一看是历子瑜的车,仿佛见了鬼似的,慌不择路,继续乱跑。
见她这般反应,历子瑜眉心紧皱,朝着王三五使了个眼色。
“抓回来!”
王三五下车,果然不辱使命,三下两下就把牧羽菱抓了回来,直接往后排车上一扔。
牧羽菱就落在了历子瑜身旁。
没想到历子瑜用这么流氓的手段对付自己,牧羽菱欲哭无泪。
这个男人一直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她再哭再喊再叫又有什么用?
索性什么也不说,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
你历子瑜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反正我牧羽菱是无所谓了。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历子瑜烧得厉害,连眼睛眶子里都是疼,只要稍稍垂一下脸,那眼珠子就像是要蹦出来一样的疼。
浑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见牧羽菱被扔上来,他睁了一下眼睛,伸出胳膊抱住她。
牧羽菱剧烈挣扎。
“历子瑜,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从车上跳下去!”
说着,就要去推车门。
历子瑜没有心思和她争那么多,也不解释,只是抱住她的肩膀,头歪在她肩膀上,再也没了反应。
牧羽菱吓了一跳,急忙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只好认命。
既然推不开他,干脆就不推呗,反正男人永远比女人力气大。
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是白费力气。
等等。
为什么历子瑜只是维持着靠在自己肩膀上这一个姿势?
为什么他的头那么重?
脸也那么红?
牧羽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果然大雪夜不能呆在外面。
历子瑜一定是冻坏了。
“王三五,赶紧送他去医院!”
王三五早就觉得老大不对劲儿,再一看牧羽菱的脸,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二话不说,开着车子一路就杀到了医院。
风风火火替历子瑜挂了号,带到医生跟前。
历子瑜已然限入半昏迷状态里,却还是不肯放开牧羽菱的手。
无论牧羽菱怎么努力,那只手就像是粘在了自己手上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只好一直陪在历子瑜身旁。
从包里掏出电话跟医院领导请了假,便就陪着历子瑜看医生。
历子瑜是争性肺炎,必须住院。
好在王三五身上有不少钱,垫付上了住院费。
牧羽菱一再向他道谢,“小王啊,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这钱我明天就拿给你。”
王三五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嫂子,这都是头儿的钱,您不用还的…”
“其实,平时头儿对我们可照顾了,谁家生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头带我们去看医生,连医药费都是他付的。”
牧羽菱点点头,她从来不知道,士兵们眼中的历子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历子瑜被送入病房,小护士进来,替他扎针,挂上了点滴。
牧羽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始终静静的望着病床/上的历子瑜,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
躺着的那个人就像个傻子一样,傻傻的在冰天雪地里枯等了一夜。
而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
王三五似乎怕她寂寞,见她低头在包里翻钱包,忍不住又开了口。
“其实,嫂子你不用跟我们算这些的,即便是刚才的那些钱,也是头儿他自己的钱…”
牧羽菱一时无语,接不上话来,寻找钱包的手停滞在包里。
“嫂子,其实头儿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冷了点,可他对你是真的上了心…”
“跟他那么多年的兄弟,我能看得出来的…”
“嫂子,您要是有啥事儿就跟头儿说出来,别这样不声不响的,伤了夫妻和气就不好了…”
王三五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牧羽菱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高烧,昏迷。
是目前历子瑜唯一的状态。
脸上泛起青灰色的胡茬,把他的脸衬托的越发苍白。
脸颊上因高烧的原因,微微带着些让人眩目的红,眼睛却一直紧紧闭着,不曾睁开过。
历子瑜,你为什么那么傻?
不管你去哪里都好,为什么非要硬生生在那里坐一夜?
虽然生病的人是你,可我宁愿生病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牧羽菱就守在床边,看着一瓶又一瓶的药水顺着他手背上的针头输到他的血管里。
他的手掌很大,却很瘦,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泛起,像是蜿蜒的蚯蚓。
手指上还带着伤,分明是昨天夜里砸在墙上的时候弄出来的。
她好心疼,叫了护士拿来消毒酒精,很小心很小心的替他擦拭着,生怕弄疼了他。
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牧羽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滚烫的温度让人恐慌。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王三五也不好再说什么,借口说抽支烟,便离开了病房。
很快,张蔷就赶了过来,询问了一些历子瑜的病情,放下带过来的稀饭,又跟牧羽菱说了一会儿话。
“羽菱,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子喻为什么吵架,但子喻他身体一直很好,自从我认识他起,在我印象里,他就没生过病。”
“我想,不管是再大的怒气,再解不开的结,也没有必要闹成这样吧?”
“难道你真的那么恨子喻?恨不得他病死吗?”
毕竟是亲姐姐,张蔷很是心疼历子瑜。
昨天夜里他和牧羽菱吵架的事,她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只想着小两口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还有架吵说明两个人感情不错。
一旦连架都懒得吵了,那就真的是彻底没有感情了。
不成想,今天早上历子瑜被王三五扶上车的一幕落在张姐眼里,告诉了她。
她原也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毕竟是人家两夫妻的事,可她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
所以,才特意跑到医院来看望历子瑜。
虽然牧羽菱不说话,但是她看的出来,牧羽菱是在乎历子瑜的。
明明在乎,又为什么装作不在乎?
“羽菱啊,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女人,以前种种,是子喻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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