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里,历子瑜就觉得这女人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女人眼底明明写着哀伤,却非要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她动,他便挤的更紧,连一点点空间都不给她。
“牧羽菱,到底怎么了?”
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知道以她的性子,断断不会到酒吧买醉,如今这副光景,只能说明一件事,牧羽菱有心事。
见她闭眼不看自己,他忍不住在她眉心留下一吻。
“牧羽菱,我是你老公,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他/妈给我说出来!”
说不介意,其实他心里很介意。
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事应该共同进退。
这话明明是牧羽菱说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反而把自己包起来,什么也不肯说?
他的话,一字一字牧羽菱听得清清楚楚。
那颗疼着的心,如今却越发的痛了,北风呼呼的吹着,仿佛是拿着刀子在她脸上割。
说出来?
说出来有用吗?常清不然牧。
说出来就可以改变她和历子瑜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吗?
有些东西,哪怕就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生命那么脆弱,那么渺小,每个人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都好像自己能做的了命运的主似的。
她整个身子都被挤得倚在车上,因为挤压,胃部的不适感立刻涌上来。
她拔开历子瑜,站在车旁边吐啊吐。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她才扶着车缓缓让自己站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难过的要死,可她偏偏不肯说出来,倔强的小脸儿上还挂着因为吐的太剧烈而挤出来的泪珠。
“历子瑜,我好难过…”
历子瑜站在一旁,目光锁在她的脸上。
“自作孽!”
丢出一句话,他便直接把牧羽菱扔进了车里,飞快的发动了车子。
车子迅速离开,悠悠扬扬落下的小雪花被尾气冲得打着旋儿。
换个地方落下。
牧羽菱在历子瑜车上又哭又笑,哭了笑,笑了哭,总之,最难看的一面,全部落入了历子瑜的眼底。
早知道这女人不会喝酒,如果知道汪新柔带她去的是这种地方,他还真不该把牧羽菱交给她。
回到幕府山的时候,因着已经过了十二点,历子瑜生怕吵到张蔷和张姐休息,直接把牧羽菱拖上了二楼,扔在硕大的双人床上。
因为吹了风的缘故,牧羽菱稍稍清醒了一些。
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一边扶着头,一边喊头疼。
从喉咙里到胃部都是火、辣、辣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着,又干又渴。
她想动,身体却像是被缚上了千斤巨石,手指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水…”
意识到历子瑜就在旁边,她艰涩的开了口。
很快,有清凉的温水滑过她的喉咙,滋润了久涸的喉管。
“知道自己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牧羽菱,你以后要是再敢喝成这样,我就把你绑在家里!”
看这女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历子瑜忍不住又吼她。
好好的一个人,非要跑出喝酒,把自己糟蹋成这个鬼样子,不骂她骂谁!
许是喝了水的原因,牧羽菱有一丝的清明,抬眼看那个落在灯光下的男子。
棱角分明的脸,如刀一般锐利的眸子,斜长入云鬓的眉,挺括的鼻子,性感的唇线。
宛若天神一般。
明明是个脾气那么坏的人,为什么她却觉得好?
明明有那么多人讨厌他,讨厌他的坏脾气,可她为什么就是讨厌不起来?
可…
似又想到了什么。
借酒装一次疯吧…
她半闭着眼睛,“你…你出去…”
“我不要看到你!”
站在灯光下拿着水杯的历子瑜身躯微微一滞。
转过脸来,眼神紧紧锁在这女人脸上,仿佛想瞧出些什么东西来。
“历子瑜,我讨厌你…”
“我恨你…”
“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牧羽菱窝在枕头里,闭着双眼,话虽然说的很轻,但却可以很清晰的令历子瑜听到。
她没有醉,一点都没有醉。
意识明明那么清醒,心口上的痛那么明显,如果醉了,怎么还能觉得到?
但愿长醉不愿醒…
历子瑜放下了水杯,转身来到牧羽菱旁边,他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如帝王一般俯视着她。
“你恨我?”
半边眉毛微微挑起来,带着些许轻微的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某些东西。
意识在醒与不清醒之间跳跃的牧羽菱也不知道听到了他的话没有,只是简单而机械的发出几个音阶。
“嗯…”
高大如帝王一般的男人迅速俯下身来,紧紧捏着牧羽菱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意识明明是清醒的,被人捏住的手明明那样痛,她却一声也不吭。
只是麻木如木头人一般的承受着。
幽暗的床头下,一侧眼睛中似有什么清白无暇的东西溢出,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历子瑜…
你终究是我无法言明的伤。
男人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传过来,浸染在鼻尖,微闭的眸子上被覆上一道阴影。
她知道历子瑜此时此刻离她非常近,近的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个毛孔。
“历子瑜,爱你太累,我好累…”
“累到已经爱不动了…”
“我想停下来,休息…”
浅淡模糊的话语在她嘴角轻轻溢开,明明不是她想说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心上被一种尖锐的利刃划过,带着一种淋漓尽致的令人血脉贲张的畅快。
历子瑜捏着那只手的力量又一次加大,痛得牧羽菱眼泪快要掉下来。
“牧羽菱,是你酒后吐真言?”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冷冽了许多。
仿佛像是这窗外的小雪花,落在她的心上,明明那么细小,却足以冻伤她。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把脸遮在枕头里,不让他瞧见。
“我真的就那么让你讨厌?”
“还是你喜欢那个姓孟的?”
她知道,这已经是历子瑜忍耐的极限了。
平时,话还没说几句,这男人的拳头就过去了。
他又帮自己倒水,又容忍自己发酒疯,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她忍住心头的酸涩,嗓子眼儿里又干又疼,又疼又苦,生怕他听出什么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回答他。
“就算是吧…”
她回答的很平淡,没有任何不情不愿,历子瑜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傻瓜。
“砰…”
床头柜被狠狠砸中,无辜的柜子只能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以示抗议。
“你喜欢孟俊奇是吧?”
“明天我就下他一条腿!”
“看你还怎么喜欢他!”
他猛的松开牧羽菱的手,朝着一旁白压压的墙又是一拳。
墙被他打的发出闷声,不用看也知道这一拳历子瑜用了多大的力气。
“牧羽菱,我他/妈怎么招你不待见了?”
两只手的指关节部分浸染着血,连皮带肉的被撕开,委实骇人。
他却丝毫不觉,仍旧攥着拳头站在那里,背对着牧羽菱。
牧羽菱突然就坐了起来,“历子瑜,你讲不讲点道理?”
“我喜欢孟俊奇是我的事,关他什么事?!”
“你这么蛮横不讲理,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事情本来不关孟俊奇的事,见他把孟俊奇拉进来,牧羽菱生怕连累到孟俊奇。
话赶话赶的急,也不知道的,听在历子瑜耳朵里,就仿佛是在谴责历子瑜一般。
流着血的手背血还的殷殷的渗出来,明明那么疼,他却不觉得疼。
和心上这点疼相比,手上的疼又算什么?
牧羽菱,才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么?
“牧羽菱,你说过,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历子瑜,你也会陪在我身边。”
“怎么?”
“这才几天啊?你就忘了你的诺言?”
那是结婚后的第三天,大雨滂沱,他在挽歌的房间里喝了很多的酒,回到幕府山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那个时候的他,明明像是一个乞丐,牧羽菱却像捧着什么宝贝一般,把他拖进房间里。
一边替他擦身上的雨水,一边宽解他。
最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句话。
三年来,这也是牧羽菱唯一让他记住的地方。
可是,在两人经历了那么多以后,他突然觉得,其实,不是这句话让他记得住。
而是,他真的很希望说这句话的那个人,真的就可以这样陪着他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
不知道。
没有人量过。
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十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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