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永安侯虽然是世袭的侯爵,但从上辈开始,就没有多少子孙能在朝中担任要职,就是这一代永安侯本人,也只是在朝廷中挂了个四品闲差,没有进入权力中心半分,而陆家向来简在帝心,镇国公常年戍边在外,手握兵权,其子陆睿留守京城,身居大理寺卿位,虽只是三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平日里都是直接受皇命而为,熟亲熟近,一目了然。
当年永安侯夫人崔氏去世后一年,陆家派人来替范氏说媒,永安侯府如何能拒绝这个与陆家亲近的机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又过半年之后,范氏进门,直到今日。
因为永安侯把客人带到了这里,占了女眷们说话的地方,范氏怕怠慢了各府女眷,便提议众人去园中小坐,今日原本就是赏琼花的宴会,如今园子里已然准备妥当,先去也无不可。
范氏没有孩子,薛家只有一个嫡女,就是薛莹,其他三个皆为庶女,今日这场合也都各自被安排到了工作,跟在薛莹身后招呼客人,平日里姐妹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太亲近,薛莹对那些庶妹很不以为然,甚至和李娇形容她们时,用的是‘那几个’,可见在薛莹心中,嫡庶有别这几个字深入人心。
由此便能从一方面解释,为什么薛莹对李娇那么热情,就因为李娇的母亲同为崔氏,而李娇又是正儿八经的李家嫡女,符合薛莹交往的条件。
薛莹带着李家众姑娘到了园子里,找了一处花圃凉亭坐下,让丫鬟上茶点,坐下后,薛莹拉着李娇的手道:
“唉,咱们姐妹也算是相见恨晚。若是从前认识你的话,断不会让你和小姨过得那样凄惨。”
两人手拉手坐在一旁,薛莹满目怜惜,李娇跟着幽幽一叹。
李绣和李莞对视一眼,李欣和李悠也交耳相问:“娇姐儿有什么可凄惨的?”
李悠暗自摇头,表示不知。
“你爹那般可恶,就是中了状元,我也瞧不上他。”薛莹如是说。
李莞从旁听着就越发不对了,对薛莹问道:“薛小姐,你为何一口一个我爹爹可恶?他哪里得罪你了?”
薛莹往李莞看去,似乎对李莞说的话很是不悦,用那种不屑的目光将李莞从上到下扫过一遍,冷哼回答:
“你爹如何可恶,还需我与你说明?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嘛。”
李莞放下茶杯,正色以对:
“薛小姐说话好生没理,我爹爹勤奋刻苦,待人亲和,又考中今年状元,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薛莹嗤笑:“哼,勤奋刻苦……你爹终日买醉,烂醉成泥、苛待妻女的事情,难道凭他考中了状元就能一笔勾销?真是自欺欺人。”
这番话别说李莞了,就是李绣和李欣她们都觉得有些过分,李绣忍不住帮李莞说道:
“薛小姐有话好好说,这般毁人名声之言,若是传出去,也有损薛小姐的口德。”
李莞接话:“纵是一般长辈,如此评价之言都不可取,更何况我爹爹如今已非白身,在六部行走为官,薛小姐一个闺阁之女竟然对他妄加评论,非议朝廷官员,是何用意?”
薛莹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娇见状,赶忙从旁安抚:
“绣姐,菀姐,表姐没有恶意,她只是快人快语,你们别曲解她的意思。”
李莞厉眼扫过李莞:“李娇,谁在曲解谁的意思?如今她说的不仅是我爹,也是你爹,你身为人女,不说为爹爹正名,至少不能跟在别人后头数落爹爹不是吧。从小到大,李家可没有人亏待过你。”
“哼,你说没亏待就没亏待吗?我姨母什么样的出身,下嫁与你们父亲,可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难道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薛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李莞十分无语,看向李娇,只见李娇脸上略微闪过愧色,与李莞对视一眼后,飞快移开,从丫鬟手中取过茶壶,给自己和薛莹倒了杯茶,茶杯递到薛莹手中,轻声说道:
“表姐不必动怒,今儿大好的日子,咱们还是赏花吧。”
薛莹接过茶杯,叹了口气,似乎对李娇‘息事宁人’的态度很无奈,还一副‘我可是为了你才不说了’的样子,让李莞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李崇固然行为不端,醉酒无状,可李家自问在对崔氏和李娇、李茂这方面绝无亏待过,可这薛莹为何会对李崇和李家有这般大的误会呢。
李莞探究的目光看向李娇,只见李娇神情略微显得尴尬,微微垂着头喝茶,时不时与薛莹对望两眼,似乎传递着某种旁人不懂的意味。
薛莹为何会把李崇想的那般不可取,甚至在李崇中了状元之后,她还坚持这样的看法,崔氏说,从前她没有和薛家来往过,因为李家在大兴,薛家在京城,可如果不是从前就有所来往的话,那薛家又怎么会对李崇的事情知道的这般详细呢?
崔氏和李娇、李茂在李家从来都只有受到优待,宁氏对崔氏很看重,家里中馈交由她主理,从不会强加插手,基本上崔氏一人就能定夺大部分李家后宅事宜,而李娇和李茂自小便比一般李家的孩子更受欢迎,因为他们的母亲来自清河崔家。
既然李家并没有苛待过李娇和李茂,那为什么李娇要对薛莹说李崇的坏话,或者说,崔氏为什么要把李崇说的那样不堪,而且最令人奇怪的是,如果崔氏跟崔家的人抱怨李崇,那还情有可原,毕竟李崇当年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崔氏觉得自己嫁错人,跟娘家人抱怨几句很正常,可最关键的是,这是薛家呀!薛家只是崔氏嫡姐的夫家。若是她嫡姐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说姐妹俩关系好,妹妹找姐姐诉苦,可大崔氏都去世五年了。
先前的话题确实不太适合当面吵起来,薛莹不说,李莞自然没有再挑起的道理,凉亭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一个传信丫鬟从老远走来,跟站在亭子外头,薛莹的贴身丫鬟春杏附耳说了几句话,春杏便进来凉亭,对薛莹禀报:
“大小姐,安平郡主的车马已经到大门口了。”
薛莹立刻正色以对:“这就来了?不是让人在巷子口守着的吗?我还说要迎到巷子口去的呢。真是办事不利。”
“是派人去巷子口守着的,可谁想到安平郡主是从另一个巷口过来的,这就错过了。”春杏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家大小姐的脸色。
薛莹狠狠瞪了她一眼,冷道:“若是郡主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说完,都没来得及跟亭子里的李家姑娘们道别,薛莹就直接窜出凉亭,可刚走到花圃那边,就听一道悦耳的声音说道:
“这么急,去哪儿啊?”
伴随着话音,从花圃那头走出几个华服少女,为首那个一身紫衣,金钗玉环,华贵非常,容貌俏丽,身后跟着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看着也像是官家小姐。
薛莹热情的迎上去给那紫衣少女行礼:
“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
紫衣少女原来就是安平郡主赵苒,她父亲是成王赵明。
“何时与我这般客气,我与你可不曾这样过,这不不等主人家请,我们就自己进来了。”安平郡主对薛莹如是说道,亲热的把薛莹扶起。
薛莹亲近一笑:“郡主不与我计较便好,原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早晨我便吩咐下去,让人去巷子口等着,谁料那些下人办事不利,没守到郡主的马车,使我怠慢了郡主,回头我定要罚一罚那些不中用的东西。”
安平郡主掩唇一笑,薛莹拉着安平郡主道:“走,我带郡主去我的院子坐。”
“罢了。”安平郡主手一抬,指着凉亭道:“算了,一早便在车里憋了好些时候,到亭子里小坐一会儿透透气再去不迟。”
“那好,郡主稍待,我去将亭子里清一清场。”薛莹说完便要走,却被安平郡主拦住:
“不必,大家一起坐着热闹也没什么,你知道我的,我并不是那跋扈之人。”
安平郡主身后的小姐们也都让薛莹别去清场,薛莹再一次暗中埋怨一番办事不利的下人,如果她早点接到安平郡主的话,就能早点安排,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尴尬的情况出现了。可如今亭子里有李家的姑娘,安平郡主不让清场,就势必要和她们坐在一起,薛莹真怕李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们说话得罪了安平郡主,回头,安平郡主不会跟她们为难,却要记得她薛莹的不是。
可现在又没法让李家人在安平郡主等人眼前离开,薛莹只得仔细的跟在安平郡主身后,对李家众姑娘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李家众姑娘先前听到薛莹喊这紫衣少女为郡主,便不敢坐着,早已侧立在亭子一旁,等候她们进来坐下。
安平郡主娇美一笑,对行礼的李家姑娘们说道:
“都别客气了,咱们今日都是薛家的客人,坐下来一起说说话,不必拘泥身份的。”
李家姑娘们再次行礼道谢,她们先前坐的石桌被安平郡主和她身边的人占了,李家的姑娘就只好坐到凉亭周围的横凳上,一字排开的坐下。
安平郡主扫过她们,目光落在李莞脸上,忽的一惊,指着李莞说道:“你是何人?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