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钰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就这么轻易杀了欧阳晏楚?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她定定地瞧着,只见欧阳晏楚的身体往下坠落,与冰冷的地面接触,发生“砰”的碰撞声音。
“哈哈。”他仿佛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发出一阵狂笑,好像要在笑声中结束生命一样。
赵亦钰蹙眉,紧紧盯着他,道:“你笑什么?”
欧阳晏楚那双眼眸中的光线越来越涣散,最后逐渐变暗,变淡,慢慢地合上了双目,唇角边上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种眼神,是再也没有负担了的、解脱了的眼神。她心中猛然一跳,为何欧阳晏楚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这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伸手探了探欧阳晏楚的脉搏,又试了试欧阳晏楚的呼吸,确定他确实没了生命迹象。
但是即使如此,她仍不能相信。欧阳晏楚忙活了这么久,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丧了命,这会不会又是他的诡计?
她突然猛然一惊,会不会欧阳晏楚故意支开了她,趁机去谋害秦游措?
想到这里,赵亦钰慌忙起身,正要往回赶,脚步却突然一滞,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攥了攥手心。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城墙上巡守之人也都到了位,只见那青石色的地砖上,残留着殷红的血迹,似乎在发生过极为剧烈的打斗一般。
竹林中,赵亦钰已将欧阳晏楚的身体埋入了泥土里,所谓入土为安,纵然欧阳晏楚是灭了南赵的罪魁祸首,可两人毕竟还有师徒情分。
“钰帝姬!”
夜无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赵亦钰忙问道:“皇宫里面出了什么乱子吗?”
夜无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昨夜异常平静,今早皇上已经去上朝了,你且放心。”
赵亦钰缓缓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另一个猜测已经被她悄然验证了。
“欧阳先生呢……”他看向了那片泥土,心中已经有数了。
“他已经去世了,我想,你会想过来送他最后一程的。”赵亦钰淡淡道。
夜无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赵亦钰一眼。他心里明白赵亦钰与欧阳晏楚水火不容,欧阳晏楚是灭了南赵的罪魁祸首,又差点害死了秦游措,赵亦钰能不将欧阳晏楚碎尸万段就已经够宽容的了,如今她还让他来送欧阳晏楚最后一程,他怎能不心生感谢?
他跪了下来,冲着欧阳晏楚的坟墓,磕了三个头。
只听他道:“欧阳先生,谢谢您让我在月影山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虽然您并不信任我,虽然您是个阴谋家,但是仍旧改变不了您是我师父的事实。”
赵亦钰抿了抿唇,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看着坟墓,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就此落下了帷幕,埋葬在了这个地方,这里山清水秀,安静如世外桃源,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不会再有纷乱和争斗。
她回眸,转身,夜无忙跟上了她,两个人正要离去,只见大悲寺的空寂大师出现在了面前。
“这位是……”夜无不认识空寂大师,只觉得这是一个长得很丑的老和尚。
空寂大师双手合掌,“阿弥陀佛,女皇,您还记得老衲吗?”
赵亦钰点了点头,“空寂大师,我自然记得您。”
原来这个人就是名扬四海的空寂大师?夜无不觉多打量了两眼。
赵亦钰看了夜无一眼,道:“夜无你先回去吧,若是游措问起来关于我的情况,你就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我与空寂大师有话要谈。”
夜无点了点头,便就离开了。
赵亦钰目送着夜无走远,这才凝视着空寂大师,道:“大师,您可以说了。”
空寂大师点了点头,再次双手合十,朝赵亦钰行了礼。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赵亦钰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空寂大师说起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她才回了神。
“女皇,这件事虽然欧阳施主不让老衲提及,但相信以女皇您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赵亦钰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回眸看了一眼欧阳晏楚的坟墓。
是啊,她已经发现了,不然她怎么会好心地安葬了欧阳晏楚?她在昨夜之前,都是恨不得将欧阳晏楚碎尸万段了的。
空寂大师点了点头,“是啊,你已经知道真相了,一切就不用老衲多说了。”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赵亦钰默默抿了抿唇,敛了目光,又看向了空寂大师,“您也允许他杀了游措么?”
空寂大师摇了摇头,“老衲给女皇施主您说过,一切自有它的定数,老衲只负责给了欧阳施主续命丹,让他能多活一段日子,并没有插手其他事情,其他事情如何发展,全部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赵亦钰目光幽幽,是了,其实那时秦游措上月影山,打算杀了欧阳晏楚,欧阳晏楚的虚弱是真的,而非佯装。
欧阳晏楚因为频繁使用通天之力,那时已经命不久矣,只不过后来他问空寂大师求来了续命丹,才得以活到了今日。
这也就是为何今日她与欧阳晏楚交手,感觉到了欧阳晏楚是如此得虚弱不堪。
“只有让你亲手杀了他,他才能安心。”空寂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劝说过他不要如此做,可他偏偏这样执意,老衲知道,这就是他的命。”
赵亦钰抿了抿唇,垂了杏眸,羽睫轻轻颤着。是啊,欧阳晏楚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偿还当年他亲手毁掉南赵的罪过。
他……想要将南赵还给她。
直到欧阳晏楚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了这一点。
他设计杀秦游措,就是为了让她能登基,齐之暄当时拥立她登上了皇位,也完全是受了欧阳晏楚的命令。
而后顾泽在欧阳晏楚的命令下杀了太后,就是为了清除掉朝中顾家人的势力。
欧阳晏楚设计让薛湘挽与她比试阵法,为的是帮她赢得民心。
在欧阳晏楚生命的最后,他利用刘臣轩将东齐皇族尽数杀尽,为的只是帮她剪除这东齐的威胁。
他是如此得残忍,却又如此得认真,用尽各种阴谋手段,为了当年之事赎罪,为了将南赵还给她。
但是他的做法,却也如此得让她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