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且慢!”空寂大师在小和尚的搀扶下到了陈子崖的身边去,伸手阻止了赵亦钰。
赵亦钰微微蹙眉,“大师所为何事?总不会是要救此人吧?这个人作恶多端,多行不义,若是饶了他,必是放虎归山。”
空寂大师摇了摇头,半蹲下来,直视着陈子崖的眼睛,他从陈子崖的瞳孔里看到了绝望,痛楚,还有浓浓的恨意。
“阿弥陀佛,老衲认为他是有佛缘之人,若女施主愿意,此事便交给老衲来处理吧。”
赵亦钰只想了结陈子崖,但空寂大师几番救她,她是不可能拒绝空寂大师的。
她便默默点头,起身退到一旁去了。
“女施主,老衲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世间便是如此,大善大恶之人少,处于善恶之间的凡夫俗子多。这位施主变成这幅样子,定是有其因果在里面,至于这因果缘由,恐怕只有这位陈施主自己清楚了。”
陈子崖听了空寂大师的话,不觉怔了一怔。
赵亦钰也不再说话了,是啊,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天生就是恶的,每个人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有原因,有执念的。
就好像她哪里会料到南赵有一天会灭亡,而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嫁到西秦来,并且为了复国在不断努力呢?
秦游措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愣了愣,此时也觉得很累,不想再强撑些什么,便就半靠在他的肩头。
秦游措眉目轻扬,赵亦钰从未主动与他亲近过,这是第一次。
他低眸看她,只见她羽睫轻颤,那双小手沾染了点点血丝,指尖搅弄在一起。他包住她的小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心冷得厉害。
“刚才你是吓着了吗?”他低眉问她。
她半阖眼帘,点了点头,“对。”
“你怕什么?”他追问道。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浅,“怕你只有些三脚猫功夫,被夜铃铛给吞噬了。”
秦游措不觉戏谑地勾了勾嘴角,“本王在王妃心目中竟如此没用吗?本王甚是难过,需要王妃多加安慰,方才能好。”
赵亦钰偷偷一笑,抬眸嗔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只听空寂大师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陈施主,有许多执念你也该放下了,关于你的童年,与你的官场生涯。”
官场生涯?这陈子崖还做过官吗?
赵亦钰询问似地看向了秦游措去,秦游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本王听长辈提过,昔日朝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本王见过他的画像,怪不得刚才见面觉得他分外眼熟。”
既然做了官,怎地又成了巫师呢?
秦游措见赵亦钰疑惑,便道:“这陈子崖原名陈海英,是个八品军士而已,本王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此人不知为何走哪里都备受欺辱。”
只听陈子崖凄厉一笑,狠声道:“王爷,不光是这样吧,我最出名的事情应当是那个守城案。”
守城案?赵亦钰这下可算是想起来了。
当年南赵进攻过西秦,攻至城墙之下,西秦先皇下令抵抗,可当时守城的将军却胆小如鼠,闭而不出,城门被南赵攻破,事后西秦先皇问责,守城将军贿赂了那时的宰相,将所有的黑锅都扔给了将军的副手,八品军士陈海英。
只是后来这陈海英就在监狱里莫名其妙的消失,从此再也无人见过。
没想到他现在竟成了一名巫师!
“我做官不行,但做巫师还是极有天赋的,师父那日从大牢里将我救出来便是看中了我的天赋,替我取名‘子崖’,我只花了十年的功夫便小有所成,之后又四处作法,名声越来越响。”
“所以你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害我也就罢了,何故要召唤出魑魅来?你可知道你那样做是会生灵涂炭的?”
陈子崖讥讽地扬了扬嘴角,生灵涂炭?他从小备受欺负,科举多次却无中第,最后是父母托关系才给他谋了个一官半职。他为什么要管生灵?他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这个世界就没有善待过他,他为何要善待世界?
“陈施主,请你不要乱动,老衲现在便帮你打通经络,恢复你的气血。”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怔。空寂大师自己受伤不轻,怎地不好好休养一番就要替这陈子崖疗伤?
赵亦钰默了默,走到了陈子崖的身边去,陈子崖惊恐地瞪大了眼珠来,却见赵亦钰纤细的手指点在他几个穴道之上,不出一会儿工夫,他的鲜血便就止住了。
“你……为什么……”
“大师三番四次救了我,既然大师此刻想救你,那我便帮大师一点儿小忙,让大师少费点体力。”
“阿弥陀佛。”
空寂大师朝赵亦钰行了礼,便在陈子崖旁边盘腿而坐,为陈子崖运功疗伤。
秦游措挑了挑眉目,抱着手臂,眼眸深邃,望不见底,“王妃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善心了?”
“其实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罢了。”
秦游措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赵亦钰垂了羽睫,阳光拢在她的身体上,微风拂起她微微凌乱的发丝,她的唇角勾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眉眼之间是一片淡淡的忧伤。
“谁变成这样都有原因不是吗?既然有机会重来一次,谁不愿意呢?”
秦游措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冷冽,“王妃说的不过是最好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人都是活在后果里面的,许多事情造成了,那就是再也无法挽回了的。”
赵亦钰还来不及细细琢磨秦游措的话,就听见小和尚惨烈的惊呼声。
“师父!”
两人急忙朝空寂大师看去,只见已经疗好了伤的陈子崖正好好地坐着,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正直直插入空寂大师的胸膛之中。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只要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毁灭你们!”
赵亦钰与秦游措慌忙扶住空寂大师,空寂大师伸手捂住伤口,面上却没有一丝痛楚。
“陈子崖,早知道我刚才那一剑就应该刺下去!”赵亦钰紧咬红唇,声音似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般。
“很可惜你并没有刺下来。”陈子崖得意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没有国,没有家,没有……”
“闭嘴!”
赵亦钰愣了愣,阻止陈子崖继续往下说的不是别人,却是秦游措。
“陈子崖你休要扰乱王妃心智,她如何无国无家?就算她真的失去了国,她也有家,她的家便是本王!”
赵亦钰的眸子微微一动,秦游措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围绕着,久久也无法散去。
她只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见他冷冷扯了嘴角,提剑向陈子崖砍去。她倒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手心,指尖握住衣角,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突然,那陈子崖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刹那间,一股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将地面都染成了乌青的颜色。
“他是想召唤出魑魅之王来!”秦游措紧锁眉头,怒道。
赵亦钰心中一颤,魑魅之王需要巫师以性命作为条件进行交换的,没想到这陈子崖宁愿不要命,也要置他们于死地。
“哈哈哈,这是我穷尽毕生的最后一招,没有一个人能在魑魅之王手下死里逃生,你们就等死吧!王爷,你不是说你是她的家吗?那就让她亲眼看看,这个家是怎么被毁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