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减言的眸子无声地落到自己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水葱般的十指上,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算不算,借尸还魂?”
雪樱未料林减言会陡出此言,疑心是自己错听:“什么?”
林减言双手合十,含笑念叨:“我是说,感谢佛祖,让我重生了一遭。”
雪樱轻轻点点头:“当真是苍天垂怜,我刚刚又仔细检查过一遍,确无什么大碍,若非说还有什么……”言及至此,雪樱突然掐断了话头,低首陷入了沉默。
林减言看着雪樱欲言又止的模样,隐隐觉出不妙:“怎么了?”
“无妨,你只需在此处静养便可。”雪樱静默良久后,抬眸瞧着林减言,话语似红玉般从樱唇里滚落,“寒霜水烹煮的‘樱花落’可解细菌病毒。”
细菌病毒?樱花落?林减言还待再问,雪樱却先旋身转了过去:“顾夜兰,时辰不早了,你好生歇息。”
林减言望着雪樱失落的背影,再未发一言,雪樱的袖袍扬起,吹熄了灯盏,轻轻带上了院门,却再未上锁。
万籁俱静里,复又响起“得得”的声响,也不知,是徘徊的木屐,还是起伏的木鱼。
叩击声一下下传入耳畔,却悠悠回响出曾经的话语:“他知道,梵音入耳,可,明五识,清六根,稳魂魄。”不知,栖霞寺的禅音,是否也曾这般孤独?林减言一不留神触及久远到蒙尘的往事,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悲怆,苍天垂怜,苍天你几时曾垂怜过我呢?不过是将我从无望的梦中唤醒,掉入绝望的现实罢了!若是所有的故事都终结在南唐大保十年的那场春宴里,永远陷入迷失之境,不再醒来,那该多好!
没有爱别离,亦不会有怨憎会!
如今的她,却只堪躲在顾夜兰姣好完美的躯壳里,苟且度日。其实,只要她不主动撕裂疤痕,他人便再见不到那满目疮痍的灵魂。若是旁人未观,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装作见不到呢?
林减言将头靠在枕上,伴着阵阵木鱼,渐渐止了神思,半梦半醒的穿梭在过去与现实中,不知何时睡着,只知待她醒来,已是翌日的傍晚。
“沙,沙,沙。”“沙,沙,沙。”……窸窸窣窣地的声响扰着耳畔,像细细的小虫一点点咬掉林减言的困倦,一点点爬满她的心田,这是,画画。
声音是自东墙传过来的,莫非,雪樱还会作画?林减言在被夕阳烘得微暖的炕上踌躇一番,最终还是穿衣下床决定一探究竟。
屋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林减言步子极轻悄声出户,院子里的残雪被清扫得很干净,余晖洒满篱笆,在地上交织出网,无声地覆住林减言欣长的影子。
林减言脚步轻快,如鱼般穿梭在橙色的暖光里,不多时便至东边的小屋。她立在门边,徘徊着却不敢伸手叩门,恐惊扰了雪樱的作画,亦是害怕面对承载着往事的纸笔。
思量间,门却突然开了:“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