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上了楼，男人紧跟其后，态度恭谨，姿态都低了几许。
听到动静的风齐也从临摹中回过神来，匆匆迎向来人，弯腰行礼道：“恭迎提点大人回来”
满是褶皱的脸，看到风齐的时候，眼中会流露出浅淡的温柔，老人轻轻点头，目光落到他处，那抹纤细的身影上，疑惑发问：“这就是那位要入太医院的姑娘？”
风齐在后面回答：“正是”
为了给所谓提点大人一个好印象，早在老人上楼之前她就回了原来的位置，手中还拿着一本医书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着。
她低着头看着医书，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还有额头。
听闻风齐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也顺势抬起头来，姿态恭谨的行礼：“见过提点大人”
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丝毫拖沓和做作之嫌，风齐看着她的言行举止，也很是满意，唇边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来。
太医院女医者甚少，如她这般的更少，渺音的进步，在风齐眼中，算得上是飞快了，这样有天赋的人，他当然乐意她入太医院。
近几年，太医院与裴家的冲突愈加剧烈，裴家势力又日益发展壮大，反观太医院，颇有些人才凋零的趋势，若是裴家继续针对下去，太医院说不定还真会被裴家压垮了去。
太医院虽为帝王心腹，可到底帝王权势受制，近几年，裴家也越加乖张，就连朝堂上的事情，都开始暗暗插手。
这根埋在澧朝的祸患，是越加肆无忌惮了，往后澧朝如何？就看这祸患能不能拔除。
太医院只是用以牵制裴家的一根小线，真正能够压制裴家这么多年不叛变，稳固朝政的，是那常胜将军殷墨寒，他手中的兵权和铁骑才是保卫澧朝大好河山的利器。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则由郢抻一手撑起，勉强与裴家抗衡，分为了两派，一派追随年幼的帝王，一派归顺裴家。
两派明争暗斗多年，谁都未敢轻举妄动，如今的澧朝，外界看似毫无波澜，社稷稳定，内里裴家这颗炸药，何时爆发还未可知。
太医院势小，可到底还是一股力量，得帝王重视，也不会轻易覆灭，开始的时候，风齐对这个姑娘略有不满，司宸宇不是澧朝人，他派过来的人，太医院也不乐意收。
如果真是一颗好苗子，就算她是司宸宇的人，假以时日，最后会不会选择太医院也说不好。
风齐内心的算法噼里啪啦的打着，那张抬起的脸，却扎了老人的眼，还有心。
老人颤抖着身子，声音哆嗦：“是你……”
他的反应远超渺音意料之外，疑惑在脑中翻滚，思绪依然明晰，她淡定的回答：“是我，此前与提点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幸会”
“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真是不可思议，能告诉我，你入太医院的原因吗？”
老人最常问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容易回答，但却能从中出一个人的真实情绪。
入太医院的人，有真心从医者，单纯的想悬壶济世，救人性命，还有的，是为功名。
极少数，是被人安插的眼线，不能拔除，只能盯着。
被问到这个问题，她表情未变，立刻坦然的接口：“做我想做的事，护我想护的人”
没有一个让人认可的身份，就不可能有机会寻凤凰翎，更不可能去查蓝荷的死。
还有自己想保全的人，这些都是建立在权势之下的，她为仙骨，在凡尘之中，受天地规则压制，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开始的时候，她不能理解紫缨的执着，很多事情的发生，都让她渐渐明白了，这人间，远不像她想的那般容易，甚至比天界复杂的多，她只能顺应这些东西，去改变，变得无坚不摧。
摸着胡须，老人满意的点头，眼中涌出几许不知名的光点，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旋：“好，甚好”
不是为功为名，只是为了护住自己在乎的人，这是多年来，老人得到的一个最满意的回答，她的眼神很认真，以他多年的眼光来看，没有作假。
这样的人，才是太医院最缺的人，最关键的是那张脸，无论面前的人会有何种回答和选择，他都不忍心将她拒之门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抹伤从未消失过，他本可以安逸的在宫外度过一生，直至垂暮入土，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入这冰冷的皇宫，与暗夜长眠，与黑暗势力做斗争。
只因为，“她”的孩子，在这里。
老人的笑逐颜开，也让渺音心底多了丝底气，一旁的风齐看着那张苍老面容上难得的笑容，失了神
这么多年来，他都未见过提点大人笑，他总是肃穆着一张脸，忙着大大小小的事务，褶皱和忧愁让那张脸迅速老去。
风齐入太医院的时候，提点大人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年龄虽比很多人都大，可掩盖不了那周身的气场，整张脸上的老态也不明显。
短短几年过去，就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看着都叫人心酸，风齐知道，面对着太医院那堵大山，作为太医院的统率者，他哪敢丝毫懈怠。
多年来的压力，压垮了那高大的身姿，也让那张脸越加苍老，就连少有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看着女子，莫名还有几分感激的神色，风齐不是最早入太医院的人，如今却是提点身边最亲近的太医。
不然考核太医这种大事，也不会让风齐来做，一个事物的兴盛，往往与血源脱不了干系，而太医院的新生血源就是考核进来的太医，只要血源不断，太医院就不会垮。
在底气充盈的情况下，她小声问道：“我已经在书阁研读了几日医书，何时可以安排考核，我想早日入太医院，为提点大人效命”
巴结的好话，她也不是不懂，这话说出来倒是顺口的很，配上认真的表情，活生生一个忠实的下属，老人静静看了她几眼，摇了摇头。
还以为是被拒绝，结果直接被老人下一句话惊了半天：“你不用考核！直接入太医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