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女(1 / 1)

玛拾修道院,几个布衣僧侣正在院落里修整花木枝叶,此时初春已过,天气渐暖,修道院内各种林木和花草大都抛却了冬尾春始的羞涩姿态,开始肆无忌惮的茂盛起来。迎春花早已开过几茬,此时已是第三波,花束烂漫,枝条四处伸展,铺得满园一片春潮,泛滥的枝条甚至伸出花坛石栏之外,院落里几条小径几乎没地方落脚。

玛拾修道院虽说不在罗格里斯帝国的中心城市光辉城堡,只是神庭在克罗镇的一处分支,但是在克罗镇以及附近几个小城中的信徒的地位,几乎比神庭在光辉城堡中的影响还要深远。在罗格里斯帝国首都光辉城堡中,神庭虽然是整个帝国信徒的圣地和中心,但是与之鼎足的势力还有圣骑士团和魔法师协会。

虽说魔法师协会中的神话人物拉曼大法师在二十年前亡灵入侵的战争失踪之后,阿盖里陀庄园一支的魔法学徒伤亡殆尽,魔法师协会的声势也远不如从前,但是法师协会中人才辈出,这几年帝国法师团中人丁又兴旺起来。在帝国近期的几次征战中,法师团的大范围杀伤魔法的威能不可抹杀。帝国圣骑士团的统领克鲁茨公爵更是这几十年出现的不世之才,无论是与亡灵入侵的征战还是与敌国的冲突中,圣骑士团都发挥了强大的战争机器居功至伟的作用。神庭,这个左右着举国信仰的神秘所在,则始终笼罩在白色圣洁光辉之中,虽然屡次展示出不可思议的神迹,却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也无人敢去窥探。

相对于罗格里斯帝国中心神庭的神圣和不可接近,玛拾修道院对于广大普通信徒来说,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看得着摸得到的神谕之地。无论是最低贱的子民还是最虔诚的信徒,都可以到这里感受神的光辉。这里花团锦束,四季常青,环境幽雅肃穆,不拒绝任何人来膜拜。甚至是不信仰神的民众,抑或是异教徒,只要是没有出格的行为,都可以到这里来参观游玩。

在这块并不富庶的广大土地上,玛拾修道院拥有最广泛的信徒和最大范围的势力。地方圣骑士团毕竟编制严厉,又缺乏光辉城堡中克鲁茨公爵那样的领袖人物,而法师群体则较为自由散漫,往往独立特行,不愿意与世俗之人为伍,更不可能建造如此规模的修道院供世人顶膜参拜,所以玛拾修道院在克鲁镇一带的势力和影响一时无两。

当然,玛拾修道院这样做也不无道理,广纳门庭的结果自然是赢得了绵延的香火,众人的信仰带来了数之不尽的利益。克罗镇只能算罗格里斯帝国一个不起眼的中小城镇,即使是附近几个小城市,也远远无法和光辉城堡的规模和繁荣相提并论,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无数平头百姓的信仰催生了一座堪比阿盖里陀庄园占地面积的修道院。

几个布衣僧侣的僧袍前后都被汗水濡湿,在信徒如同潮水般的膜拜面前,修道院的院长贾代主教总是嫌玛拾修道院的规模不够大,这几个僧侣口干舌燥累得汗流浃背,如今却只默念这院落的面积再小些才好。忙了几天,修道院四处蔓延的迎春花丛还只修整了一半不到,而且还有其他名贵树木等着需要打理。再过几日,另几种花树又要开春,枝丫急需修剪整形。倘若耽误了时日,影响了院落境况,只怕又要被当值教士喊过去杖责,运气不好甚至被逐出修道院。修整园林的差事虽然清苦,不过想想修道院外一墙之隔的克罗镇平头百姓,一面要应付帝国赋税为每日两餐拼死挣扎,一面要提心吊胆提放战争骚乱和不时出现的魔兽盗贼的侵袭,这修道院内的生活便如同天堂一般。

玛拾修道院作为神庭的分支,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有一定地位的教众和修士。布衣僧侣是修道院比较底层的成员,与出身高贵的神庭修士教众不同,他们大多来自微寒之家,在修道院中没有正式的身份,以修习拳脚为主,干些粗笨活,打理修道院中诸多杂事,还要迎奉每日来修道院中的信徒和或者参观的闲散人等。只有具备一点悟性又工作卖力,讨得高层教士欢心的布衣僧侣,才有机会获得晋升的资格,取得修习神术的资格。

修道院的一处尖顶教堂之中,风琴悠扬的声音从窗户传出。十几个自鸣钟交替响起,顺着初春之后的微风流淌出很远。几十个身披白袍,面部蒙着纱巾的真女正在教堂大厅唱诗祈祷。虽然纱巾挡住了她们的面容,却遮不住她们年轻而灵活的眼睛。圣歌高远宁静的曲调和真女清脆虔诚的祷告声交织在一起,似乎每个真女身上都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神圣光辉。

这几十个真女,是在数万虔诚信徒子女中挑选出的有神术天赋的少女,她们既是被挑中的神的仆女,也是以后最有可能进入神之领域的高级修士预备人员。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布衣僧侣只有付出半生的努力才可能获得神的眷顾,而这些年方十几稚气未脱的真女,却可以站在距离神最近的位置,由玛拾修道院地位最高的主教亲自传递神的旨意。

贾代主教闭目站在教堂神龛的前面,双手翦在身后。他的右手拿着一根银色的法杖。法杖的顶端,用秘银包络着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虽然这根法杖只是随便的握在院长的手中,顶端的宝石却不断的发出滋滋的声音,奇特的光华和彩晕在宝石周围流转。这根法杖是由玛拾修道院历代传下来的‘大院长之仗’。手持法杖的人,代表着这座修道院最高的权威。站在教堂大厅的真女们,即使不用抬头窥探,也能感觉到大院长法杖之上传来的一阵阵魔法波动,还有贾代主教身上威严不可仰视的气息;如同贾代主教不用睁开眼睛,也能觉察到今天哪个真女心不在焉魂飞天外,唱诗不够卖力祈祷不够虔诚一般。

贾代院长身后,还俨然肃立一个嬷嬷。这位穆黛尔嬷嬷只怕比贾代院长的年纪还要大,几乎和五六个真女的年岁加起来一样多。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老脸上很显然精心的修饰过,不过可惜即使是最好的脂粉也填不满她满脸的沟壑,反而让她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脸显得有几分凄然和阴婺。

穆黛尔嬷嬷也是一个真女,不过真女的年纪只能在二十以下,超过年纪,便自动丧失真女的称号,所以这位姆黛尔真女的美好回忆,只能曾经存在于六七十年前。和贾代院长负手闭目地站在神龛前的闲适神情不同,穆黛尔嬷嬷的一双眼睛如同鹰鹫一般,不住地在下面几十个真女身上扫来扫去。如果她的眼光是带油的刷子的话,大厅中几十个真女早就变成浑身刷满油放在火炉上待烤的母鸡。任何心思有一点走神的真女,只要被她尖厉阴森的目光扫中,立刻如同被电击一般,心头巨震,收束心神专心祷告。

.......

忽然真女们舒缓宁静的祈祷咏唱嘎然而止,连飘荡的风琴声和自鸣钟辽远的敲击之声也在一瞬间凝固。这里的凝固并非声音突然沉默而使用的形容词,教堂的上层的彩色窗户玻璃和数十个装饰华丽的自鸣钟上真的凝结了一层蓝色的冰晶,真女们身上散发的隐隐白色圣洁光辉也变成了一团氤氲雪气寒霜。

贾代主教微闭的眼睛睁开,看到的却是一片片飘下的大坨雪花。此时正是隆冬早过,正是百花齐放的鲜活季节,自然不可能有风雪降临。而且,这里是在修道院最宏伟的大教堂内,怎么会有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贾代主教抬头向教堂顶端看去,布满浮雕和画像的瑰丽穹顶已经碎裂成几块,夹杂着冰块和雪花,摇摇晃晃从上面坍塌下来。

贾代主教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祭起手中法杖,双手高举,大院长之杖幻化出一个数百米方圆的圆形护盾,把整个教堂都笼罩在其中:“快,快,你们快跑出教堂,还愣着干什么?这教堂穹顶马上就要掉落下来了....”

已经有几块穹顶的碎块和巨大的雪花凝结成的冰晶砸落在贾代院长召唤出的圆形护盾上,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碎块和冰晶在护盾之上砸成更细的碎末,护盾被巨大的撞击砸得阵阵颤抖,光华不住闪烁。贾代主教的呼喝之声却盖过了碎块落下的轰然声响,直若洪钟一般传到每一个真女的耳中。如果不是贾代院长动作够快,这几十个被吓得呆若木鸡的真女只怕十之**要被砸成肉酱。

被贾代院长真言一喝,真女们从突然的变故中清醒了过来,一时间惊叫声四起,慌不择路地向教堂之外奔去,有的被其他人踩住了衣裙,有的慌乱间找不到出口的方向,还有的甚至只是呆呆的愣在当地不知所措。虽然她们拥有最傲人的神术天赋,每天都站在距离神抵最近的地方感受神的光辉,在从天而降的灾难面前,体现的最彻底的还是十几岁少女不经人事的天性。

“喂,彗织,错了,别再往里跑了,你那个方向是忏悔室。第二出口在那边,......”

“阿辛纳、塔娜尔,把地上的两个人拉起来,对,对,带着她们出去。”

“门口的人赶快散开,不要管我们。”

“......”

在整个教堂的慌乱和恐惧中,最为镇定的人居然是那个平日对真女们如同鹰鹫般可恶的穆黛尔嬷嬷。她一边指挥四处奔逃毫无主张的真女,把几个乱得没有方向的糊涂蛋送出教堂,一边把左手贴在贾代院长的后心,把法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发动这个百米方圆的护盾需要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即便贾代主教手中有大院长之杖,也无法让这个可以承受千钧之力冲击的魔法护盾支持时间超过两分钟。穆黛尔嬷嬷身上的法力如同被吸涌一般从手掌穿到贾代主教的法杖之上,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立时变得更加苍白可怖,干枯的面皮不住抖动,脸上脂粉不断嗤嗤掉落。不过,这时候,可没有那个真女敢再笑话她了。

眼看最后一个真女奔出教堂,穆黛尔嬷嬷再也无力支撑,嘴中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贾代主教身后。贾代主教回身抱住她身躯,法杖一晃,带着穆黛尔嬷嬷勉力用遂移术传送到室外。圆形护盾一时失去法力支持,立刻被不断落下的碎块和瓦砾砸散,教堂之内被巨大冰晶湮没。

早晨还在玛拾修道院园圃中犹如海潮般的迎春花,此时全都枯索曲卷成一片暗黄,枝条花叶之上裹上了一圈厚厚的冰霜。各色林木花草,全被冰雪压倒,七零八落,许多高大树木上甚至还挂着尺长的冰凌。满天的暴风雪铺天盖地的砸落,几个整理修剪花枝的布衣僧侣,还保持着在花草旁修理忙碌的姿势,却全身被透明的蓝色冰晶包裹,犹如冰雕一般,早已没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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