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口中的宝娘娘,指的就是秦非邺的生母宝贵妃。
紫馨答道:“宝贵妃娘娘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前些日子秀女大选开始后,宝贵妃娘娘和三王爷、四王爷的生母在一块儿召了许多秀女去说话。这已有好些日子,七王爷都未曾入宫去宝贵妃娘娘那里请安了。”
“恩,我知道这事儿,”九公主道,“这一次秀女大选,皇后娘娘说由母妃和宝娘娘负责。三哥和四哥府上都要添侧妃,都是从这些秀女里头选的。七哥府里没有正妃,宝娘娘这段日子频繁召见那些秀女,也是为了给七哥选正妃。大概这一段日子,就有些顾不上七哥这边了。想来,宝娘娘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否则也不会这么安静了。”
九公主勾唇笑道,“既然宝娘娘不知道这件事,那就把这事儿告诉宝娘娘就是了。相信宝娘娘知道后,一定会禁止七哥再见沈叠箩的。等到七哥离开沈叠箩身边,咱们就有机会对她下手了!”
九公主听赵贵妃说起过,宝贵妃虽然频繁召见那些秀女想给秦非邺挑个正妃,但其中这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宝贵妃心中中意的媳妇人选,其实是她娘家的侄女,也就是宝贵妃哥哥的女儿,叫申菡萏。
既然宝贵妃中意的是申菡萏,那么,就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在秀女大选的期间跟别的女孩子有任何暧/昧的关系。更何况,以沈叠箩那样的个性,再加上她的那么烂的名声,只怕她就是去给秦非邺做侍妾,宝贵妃也是不会同意的。
紫馨一听就觉得九公主的这个主意很靠谱:“公主,那奴婢就去设法让宝贵妃娘娘听到这些传闻。”
九公主点点头:“行,你去办吧。”
九公主已经想好了,如果宝贵妃听到这些传闻还没有动静,她就亲自去凝华宫找宝贵妃说话去。她就不信了,宝贵妃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跟沈叠箩那个死丫头混在一起!
实际上,宝贵妃确实如九公主所想的那样,在听到这些传闻后第一时间就召了秦非邺来凝华宫说话。
*
凝华宫中。
宝贵妃目光慈爱的看着秦非邺把一碗莲子羹喝完了,又问他道:“小七,还要吗?”
一碗莲子羹,让秦非邺身上的暑热散了个七七八八,他望着宝贵妃清浅一笑:“母妃,我不要了。方才在府里,我已经喝过好些冰镇果汁了。”
宝贵妃点点头,示意殿中侍立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下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给自己和秦非邺打扇。
而后,宝贵妃清丽柔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小七,我见过菡萏了,那丫头出落得越发好了,这次秀女大选结束后,我请你父皇替你指婚,让你和菡萏成婚,让她做你的王妃,好吗?”
秦非邺抿唇不语,他微微垂眸,似是望着地上的金砖出神。他一点儿也不想答应娶申菡萏做他的王妃。
见自己儿子一声不吭,宝贵妃微微眯起那双与秦非邺极其相似的桃花眼,又道:“小七,已经三年了,你的心思还没有定下来吗?”
“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父皇疼爱你,什么都依着你。你也是,仗着我疼你,连王妃都不肯娶,你看看这些皇子里头,就只有你还没有正妃,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
宝贵妃一叹,这儿子,她有时候真拿他没有办法。
当初他要出外游历,兴趣一来立刻就要走,她放他走了。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说什么不肯成婚,侧妃侍妾什么的不在意,娶王妃却非得按照他的心意来,不喜欢的就不要。
那会儿,她是看儿子还小,知道儿子心思没定下来,就由着他去了。再加上转年这孩子就给自己添了个小孙孙,虽说身体不好又是个庶出,但好歹也是个孙子啊,宝贵妃也就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可如今,儿子都二十岁了,宝贵妃觉得,不该再任何他胡闹下去了。
秦非邺墨黑的眸子默默看向宝贵妃:“母妃答应过儿子的,不会逼着儿子娶不喜欢的女人做王妃的。”
府里的侧妃是母妃和父皇指的,侍妾是旁人送的,他一个也不喜欢,不过这都无所谓,这些女人不是他的妻子,是不是他喜欢的也没什么要紧。
可是妻子不一样啊,妻子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这样的人,若不是喜欢的人,他这一生该多么的难熬啊。
“我就不明白了,菡萏哪里不好?你为何就不喜欢她呢?”
宝贵妃道,“菡萏这是第三年参加秀女大选了,以她的年纪,她早就可以成婚了,要不是一直心系于你,她也不会这么守着的。她今年十七,你今年二十,你们两个在这个年纪成婚是正好的。至于菡萏的模样,你也是见过的,她长得可不差。”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宝贵妃顿了顿,沉了声音道,“小七,她不能再等下去了,而你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母妃,我从来没有要她等我啊,是你们觉得她跟我合适,你们非得让她嫁给我的。她等不了我,她完全可以嫁给别人嘛,以她的出身,嫁给侯门公府里的子弟是很容易的。反正我是一点儿不觉得她跟我合适的。”
说起申菡萏,秦非邺脑海里就浮现起她的样貌来。
申菡萏确实长得不差,可是,在秦非邺看来,她跟自己根本就不合适。她太…怎么说呢?她太循规蹈矩了,她太规矩了,这样的女孩子很死板,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不喜欢。
“菡萏不合适,那谁合适?”
宝贵妃眯着眼睛道,“是你新近看上的那个沈叠箩合适吗?”
提起沈叠箩,秦非邺眼底闪过一抹暖意,他轻轻点头承认道:“对,她就很合适。”
宝贵妃沉默了,她原本以为,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都不怎么真,如今看了儿子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了,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儿子确实是对那个沈叠箩动心思了,而且,还有娶她为妃的打算。
话至此处,也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了。
宝贵妃在沉默半日后,开诚布公道:“小七,你和沈叠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初听传闻时,我还有些不相信,派人去查了才知道,原来你这些日子忙得不来见我,就是为了追求那个沈叠箩啊。”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娶她是不可能的。你的王妃只能是菡萏。你要是随便玩玩也就罢了,但你若是认真的,我劝你最好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跟她才是真正的不合适。”
对于宝贵妃的这些话,秦非邺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眼中甚至还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母妃当初逼我成婚,跟我说是二哥三哥他们都有儿子了,宁嫔祥嫔她们都有孙子了,就母妃你没有,你心里头不自在。三年前,阿阳出生了,您有了小孙儿,我也有了儿子,怎么如今还逼着我成亲呢?”
“废话!”
宝贵妃瞪了秦非邺一眼,道,“阿阳是你的侍妾所生,是庶出的又不是嫡出的,我当然是希望有个嫡出的小孙子啊!再说了,阿阳的身体不好,我一年才只能见他一次,宁嫔祥嫔都能含饴弄孙,我却不能,我若不逼着你成亲生子,我还能怎么办呢?”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
自三年前,小七的一个侍妾生下了庶出长子后,小七府里,不论是侧妃还有侍妾,就再无所出了。
就连这庶出长子的生母,也是在生下孩子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所以迄今为止,小七膝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病恹恹的儿子。
宝贵妃心里着急啊,小七正值青年,不趁着这会儿赶紧娶妻给她生孙子,他还这么拖着干嘛呢!
秦非邺闻言微微一笑:“母妃,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说申菡萏不合适,而沈叠箩最合适么?”
宝贵妃明知儿子这话是在转移话题,但又止不住心里头的好奇,她也很想知道儿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非要儿子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母亲,心下一叹,只得问道:“你说说,究竟是为什么?”
秦非邺眸色清淡:“因为我在申菡萏身上,看不到任何令我惊喜着迷的地方。而沈叠箩,却处处让我惊喜着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子。她就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她身上有光。”
“母妃,她迟早会光芒万丈,成为一个耀眼夺目的女子的。她也迟早会拿掉那一层夜幕,成为所有人都仰望的太阳,照亮我们所有的人。”
宝贵妃看着秦非邺眼底一闪而过的痴迷,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儿子这是咋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啊。难不成,当真被那个沈叠箩给迷住了?
“小七啊,你说的这么玄乎,我听不懂。”
“你用我能听明白的话说。”
秦非邺认真的看着宝贵妃道:“母妃,我并非因为心思不定而迟迟不肯娶申菡萏,而是因为她真的不合适。我一直想找一个与我携手并肩的女人,我需要的不是身在内宅处理家事的女人。那样的女子,跟我相差太远了。”
“申菡萏的出身,足够做个王妃了。可是,她做不了我的王妃。不瞒母妃,我所做的事情和我将要做的事情都太过危险,也太过沉重,是申菡萏承担不起的,也是申家承担不起的。母妃不能把她和申家的前程都压在我的身上。申菡萏,她不是一个勇敢而无惧的人,她没有办法与我共度一生的。”
“但是沈叠箩不一样,她可以与我共度一生。而我也认定,不管将来是怎样的困难险阻,她都可以跟我一起携手承担。”
“母妃,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泸州申家,那是传承了千年的大儒世家。
申家祖上最出名的,就是千年前的思想家申子。那时候,九州还未完全统一,分裂成几个国家,申子是那个时代最出名的学问大家,得到了所有国君的尊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申家有了一个卓越的开始。
一千年来,九州大陆分分合合,帝王换了多少代,可无论是统一也好,分裂也罢,申家的地位总是不会改变的。申家的每一任家主都会被敕封为侯爵之位。
而申家的嫡长女,要么就是嫁给皇子为王妃,要么就是入后宫为后妃,但申家有祖训,申家人既然享受了这样的尊荣,申家就是不出仕的。申家家主只在泸州传播学问。
但即便申家无人出仕,可朝中也无人敢看低申家,只因申家学院遍布九州,培养出来的许多人才都在朝中做官,申家学子几乎遍布天下,这些人还有不少与申家有着密切的往来,自然无人敢找申家的麻烦的。
当初宝贵妃就是这么进的后宫,只不过一开始,宝贵妃并不是贵妃之位,她也是经过了选秀女的过程,然后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自己一步步的升上来的。
而如今申家家主,是宝贵妃的亲哥哥,申菡萏就是申家家主的嫡女,也是这一代的嫡长女。
“小七,你已经想得如此之深了吗?”
宝贵妃让人查回来的消息,分明是说小七跟那个沈叠箩还没有在一起,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劝说几句小七就能放下的。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比自己想象得要陷得更深。
他甚至连以后都想好了。
可是,等等!
宝贵妃皱眉,看向秦非邺:“小七,你方才说什么你所做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都太过危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贵妃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秦非邺这话上头了。毕竟比起找媳妇,还是自己儿子的安危比较重要。
宝贵妃是根本不知道秦非邺暗地里所做的这些事情的,秦非邺也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她。除了太子,秦非邺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事情的。
但眼下,为了让宝贵妃不给他胡乱塞媳妇,他只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全部都说出来。
“母妃,这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现在说还太早了。而且,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只能说,申菡萏真的不适合做我的王妃。或许等到某一天,时机成熟了,我可以告诉母妃的。”
宝贵妃看儿子认真的神色,微微眯眼:“沈叠箩知道这些事?”
儿子不想说的事情,宝贵妃知道追问也没用。
秦非邺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还只是我自己内心的想法。母妃问了,我才说出来的。”
宝贵妃沉吟片刻后道:“好吧,我知道了。”
“这样吧,我可以暂时不请你父皇给你和菡萏赐婚。但是你从今天开始,必须远离沈叠箩,你不许再去军医房陪着她看书了。”
秦非邺一愣:“母妃?”敢情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用吗?
宝贵妃摆了摆手:“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别打岔。”
“就目前来看,我听到的关于沈叠箩的传言都不好,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不过,我还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还需要观察这个沈叠箩一段时间,我必须要确定她就是你说的那种人。不然的话,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如菡萏。她甚至配不上你。”
“小七,母妃可以体谅你的心思,也请你体谅一下母妃的心思,好吗?”
秦非邺沉默不语,他好不容易跟小丫头亲近起来了,现在要他远离小丫头,那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母妃的这个要求,他真的做不到啊。
宝贵妃眯眼:“你不愿意?”
“小七啊,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找你父皇,请他给你和菡萏赐婚,让你和沈叠箩永远没可能在一起!”
她这话已经算是威胁儿子了吧?
见儿子赫然抬眸盯着她看,宝贵妃的语气又柔和了几分:“小七啊,只是要你远离她一段时间,你也做不到吗?母妃只是想了解她一些,有你在她身边杵着,母妃还怎么派人调查她啊?我不可能单凭你的那几句话,就相信她有做你王妃的资格吧?”
她已经让步很多了。接下来,就要看儿子的了。
秦非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妥协的,他盯着宝贵妃问道:“如果母妃觉得她好,是不是就不会让儿子跟菡萏成婚了?”
宝贵妃想了想,点头道:“如果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自然是成全你的。不过,听说皇上已允准沈叠箩婚事自由了,所以,你要是能让那姑娘点了头愿意嫁给你,我倒是可以替你去请你父皇为你赐婚的。”
她疼爱儿子,也希望儿子能幸福。如果菡萏不能让儿子幸福,她不会勉强儿子娶菡萏的。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是觉得菡萏比那个沈叠箩好得多。
秦非邺点了头:“好,我可以远离她。不过,我只能给母妃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之后,母妃还是觉得她不好,那我也不能再远离她了。到时母妃若是真的要请父皇为我和申菡萏赐婚,那我也只有抗旨这一条路可走了。”
半个月,是他远离小丫头生活的极限了。再多,那就不能了。
宝贵妃深深看了秦非邺一眼:“好,半个月就半个月。”
母子两个正在这里说话,外头有人报说:“娘娘,西泉长公主来了!”
宝贵妃一愣:“这么热的天儿,长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请长公主去主殿等本宫。”
宝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明月提醒道:“娘娘,西泉长公主的女儿也参加了这一次的选秀。”
宝贵妃挑眉:“你的意思是说,长公主是为了她家姑娘来本宫这儿的?”
联想起这些日子,不少侯门公府的夫人们连番前来拜访,宝贵妃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转眸望着秦非邺笑道:“看看,你都成了香饽饽了!连你西泉姑姑都惦记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秦非邺一脸的嫌恶:“谁稀罕她的女儿!”
上次小丫头潜入国公府,就碰到沈和月跟她那个沈家表哥不清不楚的纠缠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要这种女人啊!
“听说沈和月端庄贤淑知书达理,模样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跟菡萏比起来怎么样,”宝贵妃笑道,“要是跟菡萏差不多,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选了!”
秦非邺皱眉:“母妃!”
他对申菡萏无感,可对沈和月,他可是超级讨厌的。
宝贵妃哈哈一笑:“行啦行啦,你别着急,我这话也是说着玩的。沈家姑娘虽好,可我心里还是中意菡萏一些。哎,你也别着急,我会留意沈叠箩的。母妃给你选媳妇,又不会害你,这媳妇好不好,母妃也很在意的啊,你要相信母妃的眼光啦!”
秦非邺的神情很严肃:“西泉姑姑此来,不管她说什么,母妃只管敷衍应付,不能答应她任何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宝贵妃点点头,又笑道:“对了,你西泉姑姑是沈叠箩的继母,想必对她也是多有了解的,我一会儿正好可以问问她关于沈叠箩的事情,看看她是怎么说的。”
一听这话,秦非邺又急了:“西泉姑姑跟沈叠箩根本就是对头,她的话,母妃怎么能信?”
宝贵妃轻笑:“谁说我要信了?我只是想听一听她怎么说罢了。小七啊,难道母妃在你心目中,就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么?难不成我就只能听关于沈叠箩的好话,不能听关于她的坏话了?”
顿了顿,宝贵妃又正色道,“你放心好了,我心中自有分寸,是非曲直,我自然是能够判断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冤枉了你喜欢的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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