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的心腹到达慈宁宫,第一时间向李贵妃报告了孟冲私藏童男童女在御花园的事,并请求李贵妃即刻赶赴现场。
李贵妃何等的精明!
一接到口信,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可恶的“娈luan童”二字,决定誓要抓住孟冲这个把柄,狠狠地将他整治一番。当即呼喊女官,备了一顶女轿,向御花园赶去。
再看冯保。
得水墨恒的指示,匆匆赶到乾清宫寝殿。
朱载垕正仰卧在御塌之上,一名内侍帮他轻轻地捏拿胳膊肘。此时的他,已面色灰败,神情萎靡,毫无生气可言。
“皇上。”冯保瞅了一眼,问候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你来了。”朱载垕有气无力的回道,也没抬眼。
“为皇上敬香祈福的活动进行得相当之顺利,皇上定能长命百岁。”冯保口是心非地逢迎道。
恰在这时,一名太监慌慌张张闯入寝殿。
冯保立即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他,示意他赶紧出去,并用手指了指,然后做了一个轻微的砍头动作。
意思很明显,若在这个时候敢开口说话,下去就弄死你。
吓得太监直哆嗦,一个劲儿地瞅御塌上的皇上,无奈皇上就像断了气儿似的,死活不给他一个眼神。
这让太监着实揪心。
冯保知道,这名太监定是孟冲线上的人,慌张而来因为什么。冯保再次感觉到水墨恒的先见之明,内心佩服得五体投体。
这名太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那儿。
虽然面前一个是秉笔太监,一个是当今圣上,明显圣上的权威要远远高于秉笔太监,可是官不怕大,就怕管。秉笔太监是自己的上司啊,要找自己的茬儿太容易了。
关键是皇上已然这样,还能罩得住自己吗?
报还是不报?
开口还是不开口?
生死抉择——太监的头像要裂开一般,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内衣。不过求生的本能告诉他,现在急需冷静。
很明显,这场对峙的一边是皇上和掌印太监孟冲,一边是李贵妃和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
形势就是这样,站队吧!
站对了,可能活下去;站错了,那就必死无疑。
并且,在这种情形之下,已经无法置身事外,绝不允许你不作选择。想逃避?那没门儿。
政治斗争,本就这么残酷。
朱载垕身子依然像个木头,一动不动,可他耳朵还灵敏,似乎听见了适才的脚步声,病病殃殃地,问道:“又是谁来了?”
“皇上。”
冯保立即应道:“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奴才,过来通知我回慈宁宫呢,说太子爷嚷着让我评点他的书法。”
太监汗如雨下。
“哦,那你去吧。”朱载垕死声活气地说道,“敬香祈福的那帮中贵和官员抵京,朕就不亲自去迎了,你知会内阁一声。”
“是,奴才告退。”冯保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名太监,使劲儿递眼色,意思明白不过:“愣着干嘛?还不跟我一块儿出去?”
太监再次瞅了瞅御塌上的皇帝,内心告诉自己,只要这个时候皇上看他一眼,就容不得他不开口。
可是……
太监最后只能无奈地跟在冯保的身后,退出了寝殿。
冯保虽然得逞,可仍虚惊一场!也是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啊!
若太监一时没有认清形势,而是将此事捅了出来,皇上定然要去御花园,那他的计划将会全部泡汤,而且无异于操刀自裁。
“你叫什么名字?”冯保领着那名太监刚一出寝殿,便问道。
其实,冯保心里对这名太监投了感激的一瞥,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保持一股惯有的威严姿态。
“张鲸。”那名太监额头上兀自汗水淋漓,战战兢兢地回道。
“你适才慌慌张张来乾清宫寝殿做什么?”
“我……”张鲸心想这不明知故问吗?“噗通”一声给冯保跪下,诚恳地说道:“公公,日后我做你名下的人。”
“起来吧,算你识时务。”冯保松了口气,继而一咬牙,“若刚才你贸然开口,我绝不饶你。”
“小的分得清轻重。”张鲸起身,心里门清着呢。
“来,陪我聊一会儿。”冯保没有立即放走张鲸,怕他意志不坚定,又改变主意,所以干脆拉着他,就在东暖阁里头坐着,同时也防止还有孟冲的人过来通报。
釜底抽薪——
这一招儿,水墨恒可没教他,完全自己临场发挥。
………………
孟冲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人扼住,喘不过气来。
事实呢?
可不就像水墨恒说的那样?皇上的病日益严重,不祥的预感他何曾没有过?
“公公,请听我一言。你虽然做了很多令李贵妃生气的事,但还罪不至死,最多待新皇登基,免去你的掌印之职。若你一意孤行,惹怒李贵妃,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那我也救不了你。”
水墨恒继续动摇孟冲的意志:“况且,公公都这般年纪了,何苦还要争个头破血流呢?今天的事儿,你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便是生啊。公公,好生掂量。”
孟冲不语,千思百转。
“将门打开,把孩子放了,从哪儿弄来的送哪儿去,我保证替你向李贵妃求情,从轻发落。巨浪之下,公公若放着大横木不要,执意抓着那根稻草不放,那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
“这样我岂不有负皇上的圣意?”
“孟公公,这不是忠不忠的问题,抓孩子的行为本就触犯了《大明律》,出发点便是错的。皇上一旦龙驭宾天,朝廷容不得你,民间更容不得你,你将无立足之地啊!”
正当水墨恒苦口婆心的劝说之时,一顶杏黄色的女轿飞奔而来,停在巷子口。从轿里走出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正是李贵妃。
孟冲的心“咯噔”一下子,面色苍白。
李贵妃走到孟冲身边,秀眉一挑,气咻咻地道:“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儿?”
“娘娘恕罪!”孟冲跪下,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心若死灰。
“还不把门打开?难道让本宫动手?”
“是。”孟冲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哆哆嗦嗦地将小矮房的门终于打开。
房子因长期闲置,里头显得十分阴暗,果然有四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突然见到亮光,瑟瑟地缩作一团。
“你看你干的好事!”李贵妃银牙一咬。
“奴才知罪。”孟冲头也不敢抬,再次跪下。
“马上将孩子送回去,途中若有耽搁,或再从中生事,本宫定不饶你。”李贵妃训完孟冲,并没有立即送给水墨恒一个笑脸,只轻轻说了四个字:“干得漂亮!”
水墨恒摆出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终于又随心所欲放肆地瞧了李贵妃一回。
“走,随本宫觐见皇上。”李贵妃道。
“遵命。”水墨恒回答的语气有些轻佻。
可李贵妃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走到轿边,吩咐一名女官,速请慈庆宫的陈皇后。
孟冲虽然得令,可垂头铩羽地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感觉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