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忘记一个人比恨一个人更难,钰萱对于熊章,她品尝的始终是深藏在心中憎恨的滋味,那味道压抑、苦涩、浓烈,如今当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她终于可以释然一些了。
钰萱对师傅又说:”熊章让我留下了这个孩子,却让这个孩子见不到父亲?他还是不让我好过。”
墨子为她掖了掖被角,说道:”别再想了,他是男人,九五金樽叱咤风云的楚王,你要让他完全的释怀,完全的成全你,他大概爱你太深,做不到吧。”
墨子的话让钰萱沉默不语,她记得熊章与她分别时,掷地有声的话:”我放你自由,但我不准你回到乙鸣身边。”他当时一字一句的句的将这句话抛给钰萱,让她的心中的希望破灭,让她的心一阵钝痛。现在想来,他说出这句话背后的心理,正如师傅墨子揣摩到的吧。
钰萱试着心平气和的看待熊章,但即使恨意不那么浓烈了,但钰萱还是无法如他最后离别时,对她放出的话那般--”我要你一想到我,就会内疚,一辈子内疚。”
钰萱想,如果熊章放她回到乙鸣身边,她也许就会谅解他那蛮横而霸道的爱。也许那样,她对他会心存更多的歉意。但一旦理智的面对现实,钰萱知道,自己决不能那么做,她不会再陷随国于覆国的危险之中,因为熊章说过如果她回到乙鸣身边,他定要率楚军灭掉随国。
钰萱卧养胎的这段时间,墨子又有了兼济天下的任务,他带着300墨家弟子赶往齐国。师傅走之前再三嘱咐她一定安心休养,乖乖吃药,许鸽子会来照顾她。
十天之后,钰萱一颗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许鸽子再请医者来为钰萱检查身体后,医者欣慰的对她说:”你已经没有要早产的迹象了,放心吧!”
谢天谢地,这个坚强无比的小生命,又躲过一劫。
从这以后,钰萱给宝宝取了小名叫”坚果儿”,她抚摸着肚子,对它喃喃的说道:”妈妈,谢谢坚果儿,谢谢你又安安稳稳在妈妈肚子里了,妈妈听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真是太高兴了。”
在她身旁的许鸽子听到这样的诊断结论,不善言辞他也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我就不用再给你熬药了。”钰萱知道,他的话虽不漂亮,却是真心为她高兴。
许鸽子送走医者后,钰萱依然处于欣喜之中,她兴致很好,从边拿出乙鸣送她的那支竹篪,柔声说:”宝宝,这是你爹教会我的曲子,如今我吹给你听,也吹给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你徐叔叔听。”
”云儿荡兮,风儿摇兮,小草靠着大树,露珠滚过草草;花儿芳兮,月而皎兮,小鸟恋着归巢,爹爹亲亲宝宝;山儿高兮,水儿长兮,星星守着月亮,娘亲爱着宝宝。”
那温暖的曲调,从竹篪的7个孔洞中悠悠飘出来,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她放佛感受到乙鸣温暖的手臂环绕着她,手指温柔的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缱绻的目光注视着她,而如今,在这支童谣中,不光有乙鸣熟悉的气息,更有着满满的期待。
钰萱想象着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宝宝,他们是不是会有一样的浓眉,一样比常人稍微更浅的褐色眼瞳,一样的神态?
两遍吹完,钰萱停下来,轻声的对着肚子说:”好听吗?你爹比你娘吹得好听。你爹说,每次响起这首童谣,就像回到没有忧愁的小时候,回到爹娘的怀抱。坚果儿,只可惜,你爹给不了你怀抱。不过没关系,妈妈会把双倍的爱给你。”说完,她的笑容总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手掌摩挲着她隆起的肚子。
许鸽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有爹有娘,那就是最圆满的事情了。只可惜”
”知道吗,前几天你午睡,我听见你叫乙鸣的名字,你一定很想他,梦见他了吧。”许鸽子又接着说。
钰萱看着许鸽子,默默无语。的确,她想念乙鸣,发疯一般的想念。但熊章的那句话:”如果你回到乙鸣身边,本王定要率楚军灭掉随国”,总是在自己觉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残忍在耳畔响起。
转眼就快到腊月了,墨子去了齐国一个多月还未回来,本来热闹的墨家大本营这一个月来冷清了许多。钰萱数着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越发隐隐不安。
离乙鸣和熊章的那个关于双音编钟的赌期,就快到了,无论双音编钟有没有成功,她都担心乙鸣。若他成功了,兴致勃勃的去楚国献编钟,他定会伤心,因为她已经又一次离他而去。若他没有在半年之期内出双音编钟,他更会绝望,依照乙鸣的个性,他一定会愿赌服输,为得不到自己而深深懊恼。
而钰萱猜测熊章,无论乙鸣是何种结果,但想必以熊章的个性,他定不会告诉乙鸣,自己怀着乙鸣孩子的实情,反而还会羞辱他一番。
许鸽子看她兴致不高,他问钰萱为何闷闷不乐、钰萱没有告诉许鸽子实情,她不想再徒增别人的烦恼,她只说道:”我担心师傅,他们走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这几日的信鸽有没有带信回来?”
钰萱一边说着,一边去翻许鸽子记录信鸽飞降以及捎带信息的那本竹简册子。突然我看见天之前信鸽记录里,竟然有一只鸽子被派往了随国,而在之后的天,又有一只信鸽从随国飞回来。但很奇怪的是,这两次传信,鸽子到底捎带的什么信息,许鸽子并没有记录下来。
钰萱好奇的问他:”随国怎么了,需要信鸽传递信息。”许鸽子一看她正在看信鸽记录本,便夺了过去,说道:”无可奉告,而且这本子里都是墨家的机密,墨子交代过的,让我保管好,不要随便拿给别的人看。”
”我也是其他人吗?我是这墨家大本营里和你关系最好的人哦!”钰萱佯装生气,不过她觉得许鸽子今日的反应的确有些怪异,换在以往,他不会对她如此的戒备,而且那信鸽来往于随国,只要是和随国有关的信息,她绝对想知道,于是钰萱继续套他的话,说道:”快说说,其他的信鸽捎带的话,可都有详细记录,怎么与随国一往一返的信息没记录?”
”要是,你愿意陪我去城里的市集上,给鸽子买些过冬的粟米回来,我就告诉你。”这许鸽子越发的滑头,竟然还和她讨价还价起来。
”走吧,我也当走动走动,你说好的哦,我陪你去买了粟米,你就告诉我!”钰萱果真同意了许鸽子的条件。
出了墨家大本营的门,许鸽子没去离墨家最近的那个市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了最靠近城西的那个市集。钰萱问他为何又一次一反常态,许鸽子解释道:”冬天,粮食贵,而这个市集离开城中心远,在城墙边上,东西比城里的便宜。”
买好了粟米,许鸽子却还没有要立即回去的意思,他又一通东逛西逛,却又并没有买什么东西,钰萱虽有些纳闷,但也没特别在意。
”好香的梅花”,转到正对城门的街道上,钰萱被拐角处的一阵梅花清香吸引。顺着花香望去,那是几株长在城门城墙边上的腊梅花,鹅黄的花骨朵缀满整个枝头,盈盈的花瓣似蜡似蜜,傲雪绽放,清香四溢。
钰萱拉着许鸽子,走到梅花跟前,我对许鸽子说:”真香的花,我们砍几只下来,我想拿回家插着,让坚果儿多闻一闻。”
许鸽子答道了声”好”,便麻利的找旁人借了砍刀,开始砍梅花枝。
钰萱有些累了,坐在旁边,和许鸽子配合,她用眼挑着那些花骨朵最多的花枝,然后指给许鸽子,让他动手去砍。腊梅的幽香扑鼻而来。
忽然,透过腊梅的疏密相见的枝丫空隙,钰萱瞄见城门外有两个人骑着马走进来,人影越来越近,钰萱眨了眨眼睛,觉不可思议,因为左边一匹马上的人长得太像乙鸣了。
难道是乙鸣,不可能,钰萱立即在心里自我否定。但她还是不由得站起来,绕到了那簇腊梅枝背后,马背上的人影更近了。”许鸽子,许鸽子,乙鸣,乙鸣,我是不是眼花了。”她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心跳剧烈。
还没等许鸽子回应,钰萱再也忍不住,往城外人影的方向疾步走去。,继而是小跑,”慢点,慢点”,钰萱把许鸽子的呼声落在身后。
马蹄声近了,钰萱确信自己看清了马背上的人,她眼眶一热,喉咙发紧,那人真的是乙鸣!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乙鸣!
太不可思议了,乙鸣牵住缰绳,从马上跨步下来,她和他就这样驻足,对视,然后乙鸣奔过来,与钰萱紧紧拥住。一切都不真实,直到钰萱落进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气息,他的温度,直到我泪流满面,任他的指腹温柔的抹去她脸颊上肆意的泪水,直到他激动得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在她耳边轻语:”钰萱,谢谢你给我惊喜。”
乙鸣的手触到她的脸颊,钰萱这才感觉到他的手很烫。钰萱抓住他的手,把乙鸣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的确滚烫,没想到阔别半年,钰萱向乙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在发烧!”
这时候,乙鸣身旁的陪着他一起过来的青宁告诉钰萱:”乙鸣侯得知你的下落时,正在风寒之中,因为急着要来见你,我们立即起程,起程之前乙鸣身体并未痊愈,加之这一路的颠簸,他就病反而加重了。”
乙鸣回应道:”怎么可能不急切,太想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