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再斡旋几日,请来使放心,我石纥说话绝对算话。三年前,我也还不是让你们捉了司马子徒燮,虽然后来那个人宁死不屈,到死都不承认他私通了吴国,但我一样把他通敌叛国的证据给做出来了,让你们没费什么兵卒,就把楚国堂堂司马给灭了。“
听到石纥说出这样的话,父亲当年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阿爹果真是被石纥这个奸人给害死的。钰萱想象着父亲子徒燮被吴军俘获后受到的非人折磨,也回忆起她和母亲、弟弟曾在监狱中,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与绝望,此时她心中恨意绝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钰萱泪光中是父亲与她最后一别时,他在马背上渐渐远去的矫健背影,是父亲教她骑马时细致耐心的尊尊教导,泪光中也是弟弟泓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母亲临终喝下毒药,痛苦得变了形,惨不忍睹的遗容。那时候她们的无助、哭泣、央求,那些痛苦的记忆与情绪又全部涌上心间。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钰萱的心应该宽慰的,可她还是觉得好痛好痛!人死不能复生,石纥的一条贱命,怎么可以换回她一家四口人的命!
此时,站在钰萱身旁的熊章,他见她胸口起伏,满脸泪水,他忍不住捧起钰萱的脸,用拇指抹去她脸颊上磅礴而出的泪水,他低头在钰萱耳边说道:“走,我们去揭穿他的阴谋!“说完,熊章拉起钰萱的手,使劲握了一握,然后带着她大踏步走进了石纥的营帐。
“石纥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熊章进了石纥营帐后,厉声说道。
石纥全然没有料到,正真的楚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瞬间呆若木鸡。但他很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说道:“既然我的事情已经败露,那楚王我也就对不起你了,说着,他立即踱步走到案几旁,抽出宝剑对准熊章刺来。他口里恶狠狠的说道:“吴军没让你死在火海里,那今天我来送你上路。“
真是反了,石纥不是对他卖国罪行进行狡辩,而直接要取熊章的性命。
熊章和钰萱来之前也并未空手,他们都带着武器--长剑。顷刻间,营帐局促的空间里,剑光霍霍,杀气升腾,熊章和石纥两人拼死打斗起来。熊章的腿上有烧伤,背上的箭伤也还未痊愈,他和熊章打斗先还势均力敌,之后却渐渐处于下风。钰萱见状,她自知自己的剑术帮不了熊章什么忙,她便对熊章喊道:“你坚持住,我这就去喊我师父来。“
那吴国来使听到钰萱要去搬救兵,立即上前拦住钰萱的去路。钰萱抽出佩剑,欲打开出路。说来真是巧了,那人是个文官,其剑法比钰萱还略差了一截。因此钰萱与那人打斗了十多分不到,便得以成功摆脱。
石纥见钰萱成功摆脱了吴国来使,一边对付熊章,一边操起手边的一个罐子向钰萱的头部扔来。钰萱迅速移动,头没有被砸中,那罐子只是擦着她的肩膀飞出去,摔碎在地上。
肩膀的微微作痛并不减缓她的速度,她终于完全出了石纥的营帐。
她立即奔到墨子处,搬来师傅这一救兵。墨子与熊章三下两除二的把石纥拿下。最后,石纥被反手捆扎,跪在地上。熊章使劲踹了几脚他的头部,鲜血从他嘴边流出来,看得钰萱极为解恨。
石纥一副宁死不屈、怒目圆瞪的表情,对熊章喊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说完,他又挨了熊章飞起的一脚。
处决石纥之前,熊章对他用了酷刑。用过刑的石纥,被打得奄奄一息,全身道道血淋淋的伤痕。对于石纥来说,两任楚王都待他不薄,他的官职也越做越大,可钰萱纳闷的是,从这个人眼里看到的,竟然全是恨,根本没有一丝的悔意。
究其原因,石纥终于在剩下半口气的时候吐露,他的全家曾经效力于楚昭王之弟太子建,当年楚昭王因为与太子建争夺王位,而将他的全家都牵扯其中,太子建逃亡郑国,却又被郑人所杀,石纥的祖父和父亲也难逃厄运,也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石纥的母亲侥幸活下来,生下了他这个遗腹子。
石纥如风中将灭的蜡烛,熊章亲自审完他,本已下令把这个气息奄奄的人拖出宰了,没想到临死之前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的石纥,却歇斯底里的对熊章嚷道:“你们杀了我,也不能阻止我们报仇,我早已通知了我的主子,如果计划顺利的话,郢都那边已经宣布了你战死的消息,太子建的儿子白公胜此时已经带军进了郢都,就算你们日夜兼程回郢,但那时白公胜已经称王啦!“
“熊章你这个短命楚王已经下台了,白公胜才是……“还没等石纥把诳语说完,执行斩首命令的楚兵已经举起了大刀,明晃晃的刀刃已经砍了下来,离石纥的脖子只剩下不到一尺的距离,钰萱急忙闭上眼睛,不想看石纥身首异处这太过残忍血腥的场面。
耳膜中忽然传来熊章急促的一声:“慢!住手!“
钰萱睁开眼睛疑惑的看向熊章,不明白他此时为何要喊停。只见熊章上前一步,蔑视的看着在伏在地上的石纥,又说道:“砍掉他的双手,双脚,割破他的喉咙,让他变成哑巴,但暂留着他的狗命,我还有用处!“
而对于石纥手下的心腹将领,熊章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他审都没有审,就下令将这三十多个人一个不剩的统统处决。钰萱可以肯定这三十多个人之中,定有白白冤死之人。
钰萱得知熊章的处理决定,不免思索,那些人的后代会不会也从此埋下报仇的种子,报应到熊章或者他的子女身上?这样的因果,钰萱猜想熊章并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身为帝王的熊章,估计必须要求得眼前的斩草除根,他顾不得那么长远的事情。
大仇终于报了!但看到这样血淋淋的杀戮场面,不知为什么,钰萱心里没有沉冤得雪,恶人遭到报应的浓烈快意,她感慨更多的反而是古代王权斗争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死结,以及对失败者的残忍与血腥。
这一次钰萱和师傅墨子帮助熊章重掌军中大权,虽是正义之举,但她也越发清晰的意识到,身为现代人的自己和身为战国君王的熊章之间,在地位、身份、思想观念上有着天渊之隔。
处置了石纥这个逆贼,熊章和理亏气短的吴国来使团签订了战后条例--两国以蒙河为界,相互遵守疆域划分,互不侵犯。
签完战后和平协的吴国来使团,没有捞到半个城池,还被熊章给理亏得骂了一顿,很快便主动灰溜溜的动身回了吴国。
被熊章割了喉,废了手、脚的石纥,整个人就是个动也动不了的木偶躯壳,而楚王熊章安然无恙的消息竟然让熊章压了下来,秘而不宣。
熊章是一个有武有谋的君主,他将计就计,已经伪造了盖着石纥印章的战事秘书,快马加鞭传回郢都。熊章要让白公胜相信,一切事情和人都按白公胜和石纥的计划进行着。
杀掉石纥身边的三十多个人的消息熊章下了封口的死命令--“谁透露一个字斩立决“,他让将士们守口如瓶。熊章意图不惊动白公胜,让他继续掉以轻心的以为真正的楚王已经失踪或驾崩,班师回朝的楚军依然是由石纥在作统帅。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事实上这个消息在从长庆回郢都的一路上,都被楚军全军上下执行得很好。这样一来,一万楚军,没遇到白公胜一兵一将的抵挡,就极为顺利的回到了郢都。
郢都中的楚宫白布素缟,气氛沉痛,旧王已逝,熊章无子嗣,新主未立。
不过一经打听便知,白公胜已经带着3万多人的军队来了郢都,他的军队虽然按兵不动,但那股军事力量,足以将白公胜推上了监国的位置。
回到郢都的熊章,立即开始实施夺回王位的计划。熊章告诉钰萱和墨子,他计划先让人抬着已变成傀儡一个的石纥进宫见了白公胜,又以石纥之命,将那个半死不活的假楚王献给了白公胜,然后再将自己伪装一翻,尾随进宫,到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白公胜面前,擒贼先擒王,将白公胜亲手杀死。
听了熊章的计划,钰萱有些担心的说道:“白公胜刚刚篡权,我担心殿堂之内,他也一定派高手防御,你计划的一招见血,杀了白公胜,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实现。“
“那可否请墨子助本王一臂之力,当今天下剑法最好的当属墨子。“熊章看着墨子,两手拱抱,说出这样的请求。意思是刺杀白公胜的刺客,希望请墨子也参与其中。
墨子思量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恕鄙人推辞,墨家向来只愿做有助于天下太平,有利于世人兼相爱之事,你和白公胜实为堂兄弟,为了权力而夺取性命,这样的杀戮之事,正是墨家不愿看到的。“
熊章听到墨子的拒绝,有些失望,却并没有责怪墨子。钰萱知道师傅拥有天下无双的剑法,而熊章的武功也绝对算得上是卓尔不凡。即使墨子没有在熊章夺回王位的路上助他一臂之力,但此时熊章心意已决,他说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既然要夺回王位,便是不成功便成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