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船到随津了,钰萱和师傅下了船,她也赶忙找到地方,换了套干衣服。但是已经晚了,钰萱之后的路途开始不断的流鼻涕,打喷嚏。到了那天晚上,感冒的症状更加明显,头也开始昏沉沉的。
原本他们要继续赶路的,但墨子见她感冒的症状,便决定在太阳落坡的时候,住下来。这是难得没有赶夜路的一天。师傅叮嘱她早些入睡,也许休息一晚上,身体就能恢复。
第二天黎明,当鸡鸣声把钰萱从睡梦中唤醒后,她起床伸了个懒腰,头依然沉重,感冒的症状依然继续着。墨子得知她感冒并未减缓,便关心的问她:"要不去看看医者?"
钰萱想了想,拒绝了师傅的提议:"算了,仅仅就是风寒感冒而已,我能抗过去。再说我已经把放在我钱袋里的钱弄丢了,这一路上我们要省着钱用。"
继续上路,钰萱状态不加,鼻涕不断,全身肌肉疼痛,头也还是如灌了铅般昏沉。走了一段路,师傅再次关心的问她需要休息吗,钰萱知道这一次赴楚,他们重任在肩,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小病小痛而耽误了大事,于是她继续在师傅面前给自己打气的说道:"师傅,我风寒没变严重,我能扛过去的。"
墨子关怀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又说道:"那就这样吧,我知道前面有个温泉,你想不想去泡泡,可以去去你的寒气。"
钰萱心里暗暗高兴,立马点头答道:"好啊,好啊。"她回目看见墨子正冲着她笑,但转念想了想,又向墨子问道:"我们去泡温泉,耽误了行程吗?"
墨子说:"你忘了我们之前说的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如果你感冒严重了,路途耽搁得不是更久?"
"好,那我就听师傅的话。"钰萱一边抹着鼻涕,一边加快了步伐。
走了约半个时辰,钰萱和师傅来到了那处温泉的地方。
古代的温泉,自然没有现代温泉那样良好的条件。这处离随国都城不远的温泉,虽然不是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却依然条件简单,这是钰萱这一辈子第一次遇到的如此原生态的一处温泉。
掩映在绿树之中的池塘,池水清澈透明,水面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热气,蓝天与白云倒影在一泓泉水之中,整个温泉池子如一颗闪耀着蓝莹莹光辉的宝石镶嵌在温软的绿毯之上。温泉池旁边则有些小屋,想必是更衣的地方。
古代没有公共的浴池,泡温泉自然也男女有别。这处温泉,很是自然天成,一个池子被几块大石头形成的天然屏风分成了两半,男女各在一半。
钰萱绕过大石头,走进女子的那一边池子里。当温泉水浸泡住钰萱的全身,身体一瞬间暖和起来。汩汩的泉水从松软的泥土中,附带着小气泡冒出地表。那些一刻不停不断上冒的小气泡,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从地下钻出来,脚越是往下踩那松软的泥土,气泡冒得越欢畅。它们亲吻着钰萱的肌肤,甚至把她的脚底心弄得痒酥酥的。
真舒服啊,钰萱把后脑勺枕放在岸边的一个石头上,望着天上飘荡的白云苍狗,又拿出她随身带着的竹篪,闭上眼睛吹奏了起来。
吹奏了一会儿竹篪,钰萱听见周围传来嘈杂的声音,几位妇人都在说:"扫兴""清场"之类的话。
钰萱停止了吹奏,忙问岸边一位看似在清场的妇人:"大婶,请问怎么回事情,大家怎么突然都被叫起来了?"
大婶开口对钰萱说道:"你快起来吧,刚才我已经叫了几声了。随国王族的人过来了,据说是随国侯的一位夫人身体抱恙,要在这里泡汤,所有闲杂人等都要清场啰。"
钰萱一听说是随国王家的人,心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便是乙鸣,他是随国王子,自然是王族的。他会来吗?"
钰萱上了岸,穿好衣服,然后走到来温泉的那条小路边和墨子汇合。
钰萱笑着对墨子说:"师傅你被温泉水一蒸,看起来气色真好,红光满面的。"
墨子说道:"呵呵,现在你的脸蛋,更像个红苹果。这温泉比人身体的温度略高一些,不能泡太久,走吧,上路!泡了温泉,你估计会好的。"
钰萱和墨子离开了温泉池子,没多远,就看见了一队马车,马车前还有一队侍卫。看那架势,像是王族的车马。随着队伍越来越近,钰萱心里升起强烈的渴望,她心里盼着能见到那个风姿卓然的翩翩公子,她希望那张她常常思念的那个英俊脸庞能出现在她眼前。
随着眼眸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钰萱的心突然如一夜春风后绽放的花蕾,因为那队伍中的确有乙鸣!
乙鸣在左,青宁在他右后方。他们正骑着马向温泉处走过来。乙鸣还是那个样子,一双剑眉下是清澈的浅褐色的双眸、英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散发着清俊与洒脱。他在马背上有几分潇洒,又有几分安静。而身形看上去,他似乎比在楚国做质子的时候,更健硕了一些。
钰萱的心脏剧烈跳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上前拦住他,亲口告诉他,当年的自己没有死,她只是离奇的换了一副面容,跨越了3年的时光,她依然珍惜并非常想念着他这位朋友。
她正要迈步跑向他,师傅墨子却拉住了她,墨子轻声说:"钰萱,别另生事端,如果这队走过来的随国王族里有你多次向我提过的乙鸣殿下,那也让他走吧,我们赶路要紧,你认不认他,他和你都安好,但若我们耽误了去楚国的时间,那就是宋国灭亡、宋国百姓生灵涂炭的事情。"
墨子的话过耳过心,钰萱不得不收住脚步,目光却一直望着越来越近的他。就在这时,路边一位要饭的老婆婆带着小孙孙,走到了马车的队伍旁,那孩子更是已经将乞讨的碗伸到了乙鸣马匹前。
钰萱看见乙鸣下了马,和那老婆婆说起话来。而同时,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3、4岁模样的小公子,也探出头来。
那小公子欲跳下马车,乙鸣却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乙鸣抱着那个孩子,对孩子耳语的几句,那小公子乖乖的点头后,乙鸣又把他抱回马车上。
很快,那孩子再一次从马车里的出来,这一次他双手还拿着几块糕点。乙鸣牵着那小公子,把他带到了那讨饭的婆婆和小孙孙跟前。钰萱这下是看明白了,原来,乙鸣是让那孩子从马车给那讨饭的小孩,送下糕点。
而这时候,乙鸣又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袋子钱施舍给婆孙俩。
钰萱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只觉得此时的乙鸣比马车上的那份安静从容,更多了一份体贴与温暖。乙鸣递给婆婆钱后,又见他俯下身摸了摸婆婆身边那小孩的头,突然一把竹篪掉从他的袖口滑落在地上。
竹篪长得都差不多,但那一串挂在竹篪一端的红绳玉串,却惊了钰萱的眼睛,因为这和乙鸣当年送给钰萱的那一把竹篪上挂的玉串一模一样。
钰萱心中又一次激起波澜,她很想不顾师傅的叮嘱,立刻飞奔到乙鸣跟前,她想捡起乙鸣的那把竹篪,看一看这似曾相识像极了她的竹篪,是不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身边,那只乙鸣刻在竹篪上的小犀牛"乙小灰"是不是就在竹箎上,又回到她的眼前?
可是,当她已经迈出脚步的时候,她又突然放缓了步伐,那个马车上的小公子会是乙鸣的孩子吗?难道他已经有了妻儿?想到这种可能性,钰萱的心猛然间跌落到谷底。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如过山车一般,如今自己在吃醋?自己长久以来对乙鸣的感情真的是超乎朋友之间的暗恋?
就在钰萱踟蹰不前的时候,她看见乙鸣已经把竹篪捡了起来,跨步上了马,只留给她一个清俊的背影。
钰萱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与他错过,她掏出随身携带墨子给她的竹篪,心旌摇荡的跌宕心绪化作唇间或急或缓的气息,钰萱吹奏起一支曲子。
那是她刚刚开始学习竹篪时,乙鸣教她吹奏的一首简单的童谣,也是他们之间曾经的联系"乙小灰"最喜欢听的曲子。乙鸣曾告诉过她的话言犹在耳:"这首曲子,是他们随国的民谣,那也是他小时候母亲常常哼唱的曲子。吹奏的时候,家的思念就会淡淡飘出来。"
曲声未停,钰萱看见乙鸣渐远的背影,在听到曲子后,前行的马蹄停了下来,继而他调转马头,朝她这边走近几步。
就在乙鸣离钰萱约7、8米的距离时,他勒住缰绳,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人群,目光也注意到了拿着竹篪的钰萱。但他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调转马头向前走去。
钰萱站在原地,凝视着他终于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她很想大声地呼喊他,告诉乙鸣她就是钰萱。可是师傅刚才的话还在耳边,而且刚刚自己在情急之下,却又停下了追赶他的脚步,她分明在看到乙鸣抱着一个小孩时,心绪难平甚至隐隐作痛。
钰萱同时也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刚才应该吹奏那首独一无二、只属于他们俩,来自于21世纪的"何日君再来",如果那样的话,他一定能一下子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正当钰萱准备换那首曲子,再引他回目的时候,墨子此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宽慰,带着让她血液冷静的触感,师傅又一次提醒她:"宋国百姓要紧,阻止楚国战争是迫不及待的事情。"
钰萱终于控制住自己,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做,既没有与心中心心念念的人相认,也没有确认乙鸣是否已经有了妻儿,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矗立着,目送着乙鸣的背影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