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国侯连连摇头,他气愤的说道:"当年你爷爷定我继承随国江山,没想到,你伯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耿耿于怀,可他并没有在孤面前表露出来,这些年,他要权力,孤给他,他要封地,孤也赏了,孤自觉问心无愧,可他却想趁你大哥病亡,又害你姓命,你也是他的亲侄儿啊。如今他恶有恶报,命不续也,但其心歹毒,孤要昭告天下。"
"父王,伯父人自绝而亡,掀不起大浪,您要盖棺定论,又何必如此毫不留情。我、大哥、还有伯父的儿子明贤,亲如手足,一起长大,明贤的品性,定不会随他父亲。如果他父亲被定为谋逆篡位的罪人,明贤按律也该诛了,可我判断明贤并没有参与其中。父王,别再因王位之争而杀人了,他从小到大不也叫你一声'王叔'。"
随国侯想了想,说道:"说到明贤,父王觉得他肯定与随文厉侯串通一气,知道他父亲的诡计。你伯父可是要让我膝下无子,立他为孤的接班人啊,你如今怎么可以对明贤仁慈。"
"孤现在就要将明贤拘禁起来,细细审问。若他真如你希望的,没有和他父亲沆瀣一气……"随国侯思虑片刻说道:"那我暂且留他一命。"
"父王仁慈,对于明贤,请父王三思,手下留情,儿臣先行告辞,去见见母亲,大哥病亡,她一定伤心。"
之后,乙鸣来他母亲的寝宫,见到母亲。对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随国侯夫人在小儿子面前说着说着,又悲痛起来。乙鸣为母亲拭去泪水,说了些体己安慰的话语,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母子俩正说着话,乙鸣的嫂子也来了。这位嫂子年纪轻轻,人称瑶惠,又因其家族与乙鸣母亲随国侯夫人马氏有着几代的渊源,和乙鸣以及乙鸣的大哥从小就认识。
因是这样从小熟络的关系,加之这位太子妃年龄比乙鸣还小上一岁,乙鸣一直没改口叫她嫂嫂,而都是叫她"瑶惠"。
瑶惠听说乙鸣回来了,想见一见已阔别三年未见到的乙鸣,便来到随国侯夫人的殿内。
给母亲请了安,瑶惠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乙鸣,看着眼前温文尔雅、清新俊逸的乙鸣,只觉得仿佛又看到了她丈夫的身影,不过乙鸣与他兄长虽长得像,乙鸣却比他大哥长得更俊,身材也比17岁离随赴楚做质子的时候更健硕了些。
在瑶惠眼里,曾经翩翩少年郎的乙鸣,一隔三年再见,他已经有了些成年男子的魅力与风姿。
乙鸣与母亲及嫂嫂说着体己的话,问着瑶惠这些年她与大哥的事情,瑶惠倒也娓娓道来,可她心里却别有滋味。瑶惠后悔自己当初选错了夫婿,嫁错了郎君,她从小其实和乙鸣关系更亲近些,甚至在春心萌动的时候,对乙鸣更为倾心。
可是家族中有话语权的人,都极力劝她嫁给乙鸣的兄长,因为乙鸣的兄长不出意外的话,一定能成为下一代随国君主,她自己也会成为随国侯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二年前瑶惠意志不坚,便同意了家人的安排,嫁给了乙鸣的大哥。
在嫁给乙鸣大哥的这2年里,他们小两口日子倒是和美,瑶惠心中也渐渐断了对乙鸣的念想,她甚至期盼着要是能赶快能给丈夫添个一儿半女,这日子更是锦上添花。
可如今丈夫死了,自己也没个儿子作依傍,当初的设想全部落空,此时瑶惠再见乙鸣,她后悔当初婚嫁的抉择,少女时对乙鸣暗生的情愫也似乎又在心里潜滋暗长起来。
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她成了丈夫尸骨未寒的年轻寡妇。虽说,在战国时期,男女之间自由恋爱,没有寡妇不能再嫁的死板规矩,但自己想要改嫁给乙鸣,便是嫂子改嫁给小叔,这样的事情,瑶惠只听说北方的狄戎有,但在随国鲜有所闻。
想到这里,瑶惠并不是打了退堂鼓,她反而觉得自己如愿嫁给乙鸣的事情,得从长计议,总之乙鸣现在回来了,他是随国新储君的不二人选,不会再去国远家,又赴楚国当质子,她有的是机会,将那打小相识的旧缘努力再续。
瑶惠开口对乙鸣说:"不知你今天回来了,你大哥临终前留了信给你,放在我殿内,你晚些时候到我和你大哥的殿来,我拿给你。另外我听说你要回来了,便已经提前命人收拾打扫了你的住处蔚然殿,一切都和你3年前走时没有变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尽管给我讲,这几日母亲优思过重,你别因小事打扰她了。"
乙鸣答道:"好的,瑶惠你帮母亲分忧甚好,我回宫后直奔父王那,接着又来看母亲,我都还没回我自己的住处,现在我回去稍微歇息一下,今日晚点,我再去找你。"
乙鸣回到自己的殿宇,他看见从楚国带回来的包袱行李已经被下人收拾妥当了,唯独钰萱送给他的小犀牛灯,下人们不知这灯的来历,不知如何处置,"乙小灰"还躺在地上。
乙鸣皱了皱眉头,弯腰把"乙小灰"拾起来,他寻了寻地方,最后把灯挂在了西南方的屋檐下,西南方是随国望向楚国的方向,也是离他的卧室最近的屋檐。看着这盏"乙小灰",他就忍不住想念钰萱,他甚至有点后悔,在离别的时候,自己如此克制,只轻吻了钰萱光洁的额头,更没有对她说出藏在心底的话语。如今他们一个在楚国,一个在随国,路途遥远,何时才能相见?又有什么理由才能相见啊?
晚一点,乙鸣去了大哥的住处。
还未进入房内,一只大狗便在进门的小花园中拦住的乙鸣。那狗长得又大又壮,汪汪的叫着看起来凶神恶煞。瑶惠听见狗吠声,跨门而出,她喊道:"珠儿,别叫了,是乙鸣,你以前的主人。"
乙鸣听见瑶惠喊那狗为"珠儿",明白过来,眼前这只大狗,原来就是3年前那个全身白毛,圆滚滚的小可爱。3年前,乙鸣离家去楚国做质子,他便把自己喂着的,只有4个月大的珠儿托付给大哥喂养。
乙鸣试着唤它:"珠儿,我是乙鸣,你小时候的主人。"
聪明的珠儿似乎听懂了乙鸣的话,想起了这位曾经的主人,它斜歪着头看着乙鸣,渐渐停止了狂吠,还走到乙鸣脚边轻嗅着。乙鸣看着珠儿安静下来,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瑶惠说道:"当初离家的时候,把珠儿交给大哥,看它如今这么大的,我简直快认不出来了。你们把它喂得可真好。"
瑶惠苦笑着说道:"是啊,我嫁给你哥之前,这狗儿就一直跟着你哥,如今你哥走了,我也就只有和它作伴了。"说着,她故意拿出绢帕试起泪来,一来真有些伤感,二来她觉得自己表现得楚楚可怜,兴许能博得乙鸣同情。
乙鸣随瑶惠来到房间内,瑶惠从里屋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乙鸣将帛书打开,只扫了一眼,就疑惑的说道:"这不是大哥的字迹。"
瑶惠说道:"这是你大哥在弥留之际口述,我记下的。"
乙鸣没再多说,开始读信,大哥在病榻的倦容浮现眼前,对自己的兄弟之情在他心中感慨万分,唏嘘不已。
但是乙鸣读到信的末尾时,他皱起了眉头,"吾知天意,命不久矣,然吾妻年轻,吾不愿孤留之,请弟多为照顾。若其再遇良人,请说服父母,遂之心愿,吾等兄弟至小与瑶惠相知,若弟与瑶惠续情,兄地下之灵安之允之。"
大哥托付自己照顾好瑶惠,这倒合情合理,怎么还说如果瑶惠如果愿意改嫁给他,大哥并不反对呢。
"这真的是大哥的意思?"乙鸣合上简帛,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瑶惠知道乙鸣在问信末尾的内容,她不慌不忙的答道:"句句如实,这是你大哥弥留之际所述,我怎么敢擅自篡改。"
瑶惠今日从母后那回来,想到自己的长远计划,便又找出这份原本真实的信,擅自加了那句"若其再遇良人,请说服父母,遂之心愿,吾等兄弟至小与瑶惠相知,若弟与瑶惠续情,兄地下之灵安之允之。"
她料到乙鸣看到此会有些愕然,但经过再三思虑后,瑶惠还是冒险写上了。她知道乙鸣自小接受的是兄友弟恭的周礼之教,向他言明大哥"安之允之",才会从一开始消除他心中的固有的芥蒂与桎梏,扫除她追求乙鸣的障碍。
乙鸣听了瑶惠的话,委婉的说道:"我会如大哥所托,照顾你一辈子,无论你今后一直留在宫中,还是另嫁他人,我乙鸣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虽未称你为嫂子,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嫂子,我们的关系早已在你和大哥成亲之时,就注定了。"
瑶惠听了乙鸣的话,心中一冷,但她并没有将不悦表现在脸上,只说道:"这都是你哥哥意思,我一个女子,刚死了丈夫,如今也没想那么多,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住着便好。"
做事果断,善于权谋与心机的瑶惠,表面上倒是柔柔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