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到头还是要王黎帮忙!纪言捏着茶盏,对着盏中自己清瘦面容的倒影干笑了一下,似有些自嘲意味。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他已欠下王黎不少恩情,而王黎正军务繁忙,自己此时若去叨扰,心里总觉过意不去,因想着等这一仗打完再去告知详情。
只是这杀人罪责始终悬着,纪言难免惴惴不安,到夜中心里更觉烦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成一梦,索性便下了床,推门出去透气。
天空明蓝如洗,一弦弯月如金钩悬着,旁边零零散散点缀了几颗小星。漫天如水清辉蒙在青石筑成的城墙,微微晕起一层氤氲雾光,将留仓关衬的愈发苍古悲凉。往关内看,只见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式房屋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边际,只是因打仗时节关内百姓都被迁出,显得有些冷清。
纪言向关内走了几步,忽而听到风吹动檐角风铃的清响,循声去寻,转过一个街巷,便见到一座古朴清雅的府邸。抬头望去,见上面牌匾刻有“巾帼风流”四个楷书大字,他思忖这应该是敌方女将厉花房的居所了。
这留仓关原本是座古城,王黎也不忍破坏,下令兵卒只准房舍,不可损坏轻易丝毫,更不可滋扰敌将府邸。因而纪言没有进去,只是绕了一圈,便回到留仓关城楼下。
夜中踱步最能散心,纪言走着一圈,心中沉闷情绪倒减了半分。回到自己房中也闲来无事,就剔亮灯烛,将《太苍经》拿出翻阅,但这共十一章的《太苍经》他仍然只能读懂第一章,后面再难解只言片语,不禁凝眉苦思,一时又走出房门。
他边揣摩《太苍经》中言语,边低头信步走着,也未寻路径,哪知再抬起头时却见又走到厉花房的府邸前面,而这一次他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的推门走了进去。
府邸前院自是一派武将风范,气势森严,但穿过前厅,沿走廊进去,过了一个凉亭到后院时,景色就大不相同了,但见后院中小桥流水,一座半染清苔的假山委婉清秀,旁边池塘中举着几根残荷,几尾红鲤悠悠浮在弯月的倒影上,是个极为秀美的所在。
经过小桥,转至池塘上回廊,纪言到了一颗古树下面。古树下有一汉白玉石桌,上面搁着一把略带清香的油纸伞,旁边不远立着块一人多高的奇石。他看着这块奇石,心中灵犀忽动,不自觉地走上过伸手去抚。
待纪言的手指刚碰触到上面,石块表皮竟脱落下来一层,显出几个苍古大字,平生遗恨。霎时间一股天然古拙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额前黑发微微扬起,令他心神为之一振,眼前忽然空明,顿入《太苍经》的修行状态。
而丹田中已经形成一股强烈气旋,催动着灵冲脉,从大地上迅速的汲取地元气,速度竟比他白日中快了四五倍有余。
如此速度,只一盏茶功夫丹田便已经充盈。但地元气依然不断涌入,根本来不及运转周天去消融,越积越多,让纪言清晰的感觉到丹田中地元气浓郁如雾、四肢百骸中都充满了力量。
“怎会有如此怪事?”
纪言抬脚查探此时身上力道,只略微用力一踩,就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寸多深的足印,心中又惊又喜,暗自思忖若以此速度修行,说不定自己的武功也能到了开阳境。
想来应该是这块奇石的功用,纪言撤回手仔细打量,只见奇石通体黝黑,形状嶙峋,上面还长有不少苍苔,倒也是平平无奇,唯独刻的那四个字像是以刀剑划成,看起来让人觉得大有武道气势。
纪言伸出手指,在空中按着那四字刻划痕迹慢慢描着,脸色露出古怪神情,描成一遍又继续去描,反复再三,手指不自觉的颤动起来,描到“恨”字的最后一笔,始终都落不下去,而不知何时眼中已经雾气朦胧,脸上泪水早流到腮边。
好像“平生遗恨”这四个字带着绝望的伤痛,穿破时空而来,深深落到了纪言心底。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在千年时光里翻滚流传,始终都不曾散去的哀叹,忽然心里剧烈的绞痛,张着嘴,胸中的气息都呼不出来了。
是谁?带着这彻骨的哀伤,感染到千年以后。
纪言的指尖还在“恨”字的最后一笔上震颤着,觉得这些哀伤悲伤都似自己的,“平生遗恨”四字竟像是自己刻下,那一笔一划包涵的情绪都让觉得他熟悉,每描下一笔心里就会痛上一分……
可是他如今不过十五岁,奇石上的刻字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而这里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来,除去奇石以外,周围的环境都十分陌生,怎会是他刻下?而且他年纪尚轻,也可不能有如此浓郁的情绪。
他对奇石也没有任何的印象,有的只是哀伤情绪的共鸣,他不明白为什么,但眼中泪水一直都止不住,心中绞痛也未停息。
这时,奇石上“平生遗恨”那四个字忽然如水波般扭曲了一下,在空中晕起透明波纹,有道模糊光影从中飘飞出来。一点亮光闪动,纪言看清是朝他刺来的剑锋,可他没有挪动分毫,任着剑锋穿过他伸在空中的手掌,刺向他的胸膛。
长剑之后,纪言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清瘦的面容,清澈如水的双眼,细长的眉宇,略微显薄嘴唇,那正是他自己,只是比他多了一份浓重哀伤。这张脸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将要碰触到他的额头时,才轻声说一句:“这痛,还记得么?”
心口传来冰冷感觉,长剑已经刺入纪言的当胸,穿过他的心脏,顿时一阵剧烈抽痛传来,他只觉头颅一沉,眼前景物竟然像烟气迅速的消失了。而他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抹昏黄光亮,自己还是身处原来的房间之中。
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去大半截,落了几点蜡泪,《大苍经》还握在纪言手中,翻开那页仍然是他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的那一节。他茫然扫视了一周,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原来竟是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