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震的意识渐渐涣散,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在听到桑紫荆说出原谅他的话之后,二十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的轻松过。
很轻松,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彩上一般。
身上刺目的伤口还在喷血,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顾霆震气若游丝,他很想对着桑紫荆笑一笑,很想到把心里的感激的话告诉她,可是,他去连扯动唇角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顾景宸跪在地上,望着血肉模糊的父亲,心如刀绞,将父亲的大掌紧攥在掌心里,一遍遍地给他打气,“爸,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顾景宸边说边吩咐保镖动作快点,“快点包扎伤口,马上走。”
顾霆震轻摇头拒绝,望着儿子的眼神有着无比的贪恋和不舍,“……冷……我有点冷……”
听到这个字眼,顾景宸的心狠狠一颤。
这不是好现象。
“爸,你看着我,坚持一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看到保镖已经给父亲包扎好伤口,顾景宸不敢耽搁,跟众人小心翼翼的把父亲抬到船上。
等候在船上的桑榆见状,大吃一惊,一把拥住浑身沾满血迹的桑紫荆,惊恐地上下打量着,“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顾先生为了……救我受伤了……”桑紫荆望着面色煞白的顾霆震,用力晃动着桑榆的手臂,哭着哀求着,“快……快给顾先生联系医院,让他们做好准备,一定要给他提供最好的救治团队……”
“好好好,我马上联系。”为了安慰心神俱疲的桑紫荆,桑榆赶紧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听到桑榆在电话里安排好了一切后,她又连连催促着让大船提速,“你快点让他们开快点,再开快点,若是再不抢救的话,顾先生一定会撑不住的……”
桑紫荆哭得不能自己,懊悔自己鲁莽的行为害惨了顾霆震。
倘若她乖乖的原地不动,或者听从顾景宸的安排,也许顾霆震就不会受伤了。
顾霆震躺在床上,身体一直在不停的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儿子,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你……”
“爸,你一定会没事的,别乱想,你再坚持一下就到医院了。”顾景宸眼底泛红,努力克制着情绪,极力安慰父亲。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顾霆震费尽全力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儿子的脸上,他憋足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把话说得完整,“儿子,我可能真的不行了……你一定要答应我……替我照顾好你妈……”
“我会的,一定会的!”顾景宸毫不犹豫的点头,一遍遍用力点头,他的任何条件他都可以答应他。
唯一的要求就是父亲能好好活着。
见顾景宸答应,顾霆震原本黯淡下去的目光随之一亮,他急促喘息着,“以后,无论……你妈妈怎么朝着你发脾气都不要跟她计较,不要怪她……”
急促的呼吸震动整个胸腔,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好,我都答应你,你不要再说了……”顾景宸眼眶发红,与父亲紧紧相握的手一直在不停的发抖。
很快的,顾霆震的神智开始涣散,双眼也渐渐变得没有了焦距……
“……冷……天黑了……”他的眼皮无力地扇动着,像是随时会闭上,然后永远再也不会睁开一样……
顾景宸跪倒在床前,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
感觉到父亲……真的快不行了。
他恐怕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桑紫荆泪如雨下,见顾霆震的面色一点点暗淡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踉跄着冲上前,“顾先生,你千万不要睡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啊,马上就到医院了……”
桑紫荆的安慰声让顾霆震的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笑意……
二十年来,他设想了无数个求得桑紫荆原谅的机会,却唯独没想到,上苍会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来了断一切恩怨。
这种惨烈的方式对他而言,虽然有些太过意残忍了,不过,他欣然接受。
死无遗憾是他最轻松的解脱,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船只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市区海岸,顾景宸刚要抱起父亲,下一秒,顾霆震沾着鲜血的手颤巍巍地刚举到半空中,想要轻抚一下他的脸颊。
下一秒,倏地,颓然垂下!
“爸!”
“顾先生!”
顾霆震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就在救护车急急赶来的路上,他安静的躺在顾景宸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当顾霆震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桑紫荆痛哭流涕的瘫在了地上。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她的面前消失了,而她确是罪魁祸首!
桑紫荆一时没办法原谅自己。
看到姐姐悲伤难过的成这个样子,桑榆顿时打消了带她去医院看望叶芊芊的念头。
只能等她平复一下情绪再过去陪叶芊芊。
而想到还在医院里等着他的叶芊芊,顾景宸吩咐保镖把母亲接来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帝都。
办理完顾霆震的丧事,林曼终究还是承受不住内心的巨大悲痛,昏倒在了墓前。
把一切交给大哥顾景佑之后,顾景宸连夜急匆匆赶回了英国。
他不敢耽搁太久,一是担心叶芊芊的安危,二是他害怕时间久了,叶芊芊会心神不宁的胡乱猜测。
三天了!
他们整整分开了三天了!
顾景宸风尘仆仆地赶到英国,一下飞机顾不上去酒店洗漱一番,便急匆匆地朝着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顾景宸吩咐手下保镖严守个个通道口。
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到现在仍懊悔不已,也更加的心有余悸。
不敢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疏忽。
把身边跟随的人都打发走了之后,顾景宸大步从电梯里走出,站在休息室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顾景宸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的情绪压下,深深掩饰掉之后,刚要举手敲门。
下一秒,紧闭的房门倏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的人像是预料到他的到来似的,叶芊芊心有灵犀的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难以置信的望着站在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你?”
“嗯,是我,我回来了。”顾景宸一步踏入房间,双手扣在她的肩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叶芊芊安然无恙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弯腰小心翼翼的把她打横抱起,薄唇勾着一丝满足的浅笑,朝着沙发走去。
两人刚坐进沙发里。
如他所料的一样,躺在他怀里的小女人面色一沉,轮起小拳头朝着他的肩上抱怨地捶了几下,“顾景宸,你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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