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天机阁, 八公主一介女子也好似超然起来。
楼岚所代表的天机阁势力,也因此失了此前维持于表面的中立。
前朝有人见势不妙,选择临阵倒戈, 有的已经被绑上船退不得, 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暗潮之下,酝酿着狂风暴雨。
接连有人上门试探后,不等老皇帝有所表示, 楼岚就主动表示要去蛇妖老巢追查。
作为刚收的记名弟子, 自是要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悉心教导四个字, 显然甚得帝王心。左右两人都是女子,国师又法力高强, 八公主负责的京城女子书院也过了每日都必须有人盯着的前期, 老皇帝挥挥衣袖, 十分放心地放了行。
便是皇后, 知道女儿要暂时离开京城,也是赞同的。
一来, 放下女子书院的事,说不定等女儿回来,这差事已经有别的人接手了。
二来,也刚好可以避开京城里近日越发紧迫的形势。
有国师在,皇后也不用担心谁对女儿出手。
唯独太子左思右想, 始终不得安心,某日晚上更是做了个荒诞至极的梦。
――梦里, 跟国师外出一趟后年幼无知的妹妹居然揣着个大肚子回来,还摸着肚皮跟他说她跟国师私定终身了。
半夜惊醒后, 太子拍着额头,身边的太子妃担忧地追问他怎么回事时, 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竟做了如此古怪的梦。
“没什么,只是喜儿第一次离开京城,心里总挂念着。”
太子妃拍着夫君肩膀的手一顿。
八公主颜无瑕,既有美玉无瑕的意思,又名讳中带了只有皇子才有的“王”,为她赐名的陛下对八公主的降生有多满意,可见一斑。
八公主乳名喜儿,据说是出生那日朝霞漫天喜鹊蹬枝,当时尚未仙去的皇太后恰好走到栖梧宫前,见得此吉兆,顿时喜不自胜,抬手指着指头的喜鹊就赐下了喜儿之名。
不管这样类似的吉兆是真是假,总归结果就是,刚刚降世的八公主脱颖而出,瞬间获得了宫中两位的疼爱,连带着当时处境不太妙的太子也受了好处。
或许正是如此,太子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乎一辈的妹妹,也是自小捧着宠着,竟是比对他自己的嫡长女还要放在心上。
身为母亲,眼睁睁看着女儿从一开始的茫然讨好到愤愤不平,再到如今的无所谓,太子妃如何能不介怀。
暗自轻吸一口气,太子妃面上担忧之色更弄,却还要温婉劝慰:“有国师大人一起,夫君哪里还需要担心喜儿安危呢。且喜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外出,她那性子,夫君也是知道的,怕是早就高兴得跟只飞出笼子的鸟儿似的。”
太子总不能说就是因为跟着国师,所以才做噩梦吧?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只能自己转移注意力,“算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到了闽州地界了吧。”
西南方向,这会儿楼岚刚带着八公主下船,重新登上踏实的地面。
坐船坐到晕水的八公主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
“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行走在外,楼岚本是准备牺牲一下自我,让她叫自己姐姐,谁知这丫头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坚持要叫他师父。
还说什么哪怕是记名弟子,既然行了拜师礼,就该遵行弟子的礼仪。
楼岚并非循规守矩的人,这一声师父也不至于就将他在床上叫软了,反而因为有现代的记忆,听多了听顺耳了,心里有些痒痒,想要试些个男女情趣。
不过在船上人多眼杂,加之见她不太舒服,楼岚一路都没表露心里那点蠢蠢欲动,只陪着她演出端正严肃的师父样儿。
这会儿听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询问,楼岚沉吟道:“还是先找一处客栈落脚,洗漱休息一下,傍晚再出来看看。”
当日蛇妖身上那古怪难缠的黑雾始终让楼岚介怀,后有预言术,加上太子追查的线索相结合,楼岚得知那种黑雾来源竟是人族,属于“信仰”。
――有人,且是一大群人,在供奉信仰蛇妖。
天下间有灵,也有祟。前者多由善意汇聚,平和中正,后者由贪嗔恨怨汇聚,阴森邪性。
闽州民风奇特信仰繁杂,有道有佛有巫有神,更有许多供奉山精野怪邪祟厉鬼的,通常这种都被称为“仙家”或“娘娘”。
也正因如此,线索追查到闽州后,太子无法更加详细地继续探查下去,楼岚只能靠预言术寻着方向追溯。
八公主贪玩,好奇心重,但不代表她任性鲁莽,知道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因此乖乖跟着楼岚的安排走。
草草用过午膳后,楼岚指点八公主打坐感悟天地之气,及至傍晚,外面街上华灯初上,楼岚才拿出许多家伙什,先给八公主化妆。
“这里邪祟众多,变幻面貌的道术不可轻易使用,我们遮掩了容貌,稍后直接换个住处。”
蛇妖身死魂消,供奉它的人必定已经察觉了。
既然蛇妖受人供奉,前次上京用计引出他去蛇窟,就不得不从另一个方面再考虑考虑。
――有人认为身为国师的他有威胁,必须提前除去。
八公主或许只是个添头。
虽然忽悠起老皇帝来很拿手,可楼岚还是很能认清自我的。
蛇妖之事发生前,哪怕他已被封为国师,朝中文武百官,京城诸多人士,普遍只把他当做吉祥物,哄老皇帝高兴的玩意儿。
并不如何把他当回事。
可蛇妖背后的人却将他早早当做了必须除掉的威胁。
所以楼岚不得不怀疑,对方在身份上,或者说,种族上,是否与他得道高人身份存在着天然的敌对。
与道对立的,除了妖魔鬼怪,还能有什么?
对方已经能将手直接伸入京城,今日他跟八公主的到来,是否又已经在对方的监控之中?
心中想着许多事,楼岚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
调粉将她的弯月眉眉峰眉尾略略压淡,而后又用眉笔重新勾勒出两道远山眉。
圆圆的眼睛勾线描尾,顿时娇憨的眉眼就变成了温软的风情。
原主为了扮演好女人,一手化妆术早就远超这个时代的女子。
加上楼岚在现代时本就是混的娱乐圈,不说改头换面,至少也能让一个人的五官气质大变样,保证就算是亲眷来了,也不敢随便认人。
八公主只感觉到男人细长有力的手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挨挨碰碰的。
再睁眼看铜镜时,差点被铜镜里突然出现的那个大眼睛小脸蛋的女子吓一跳。
抬手摸摸脸,脸上的肉也没少啊。
凑过去看镜子,脸蛋却是从圆脸变成了巴掌大的小脸。
“这是怎么回事?”
八公主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摸错了。
楼岚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道:“不过是眼睛受到了欺骗。”
八公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照了半晌,忽然对着镜子叹气:“要是这真是我的脸就好了。”
这小脸蛋儿,怎么看怎么漂亮,哪怕少了些成熟女子的风韵,至少也比她那永远要被人怀疑是否及笄来得强。
楼岚到她身后,见状俯身将脸贴到她耳畔蹭了蹭,轻笑道:“这样的脸可没什么肉,咬着口感不佳。”
一句话,惹得八公主没好气地瞪他,都顾不上再再再一次为自己长相不满了。
八公主依靠妆容改头换面,楼岚就更方便了,直接卸去脸上的女儿妆,着一身宽袖搏带的书生儒服,便成了气质堂堂的玉面书生。
因着一路要两人同住一处,以免发生意外。
于是两人对外的身份,便是成亲不久的小两口,只是小娘子陪着夫君游学至此。
倒不是楼岚故意要占她便宜,主要是他自己身高摆在那里。
在京城时,因是北边,高个儿骨架又略大的女子,并非没有。到了西南方向,楼岚那般打扮,却要鹤立鸡群脱颖而出了。
有这个先天条件绊在那里,即便楼岚能把自己画成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配上身高也着实太违和。
索性直接恢复男儿身,一男一女出门在外,反而能直接混淆视听。
在这处城池停留了数日,凭着诸多手段摸清了各路“仙家娘娘”的大概分流,书生就带着他的小娘子一路游山玩水,或拜访书院大家,或登高望远,或参加极具本土特色的祭祀庆典。
从头到尾,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性情言语,不过是一对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又志趣相投的小夫妻罢了。
蛇历来便有被供奉的民风民俗,抽丝剥茧,又有预言术串连诸多琐碎线索,两个月后,楼岚带着八公主悄无声息地返回京城。
未过几日,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便瞬间震惊朝野:
始终低调行事,与皇妃恩爱两不疑的六皇子竟与妖孽勾结,而所谓的只取一瓢饮的皇妃,更是六皇子与妖魔鬼怪搭上关系的枢纽。究其原因,六皇子妃本身就是半人半妖。
当时作为调查此事的太子早就将楼岚请到了前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六皇子妃及其身边两名妖仆白日斗法。
当时的画面,据说十分可怖,朝臣中有人当场吓到昏厥。
此事事关重大,传出宫墙时,已经只留下一个带着虚构气息的“传说”。
传说,国师大人为我大夏朝开坛作法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几位大人被借了气,精疲力竭晕倒过去,还是宫里的带刀侍卫抬着送回府的哩!
外面看热闹,知道所有内&幕详情的文武百官却纷纷缄默不语,只是回府默默重塑三观后,此前站错了队的人该告老的告老,该病退的病退。
至于看起来即将有“从龙之功”的太子党们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有小心思的人心头惴惴,怀疑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早就被真能上天入地斩妖除魔的国师大人卜算出来,随时可能告知两位掌权者。
没小心思的人纠结迟疑。此前他们只把国师当个吉祥物,祭天祈福时拿出来用一用,安抚民心。
可今日国师表现出来的,那还算是人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拥有非人力量的存在,哪怕本质上依旧是人族,难道如此非同寻常的力量,没有让国师的性情内心发生某种无法估量的改变?
若是有朝一日,谁让国师不满,那这朝堂,这天下,还有能遏制住国师的人吗?
对于这些折子,老皇帝只按住不提。
可看得多了,又全都是些句句在理的剖析推想,老皇帝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了些介怀。
皱着眉喝了口凉茶祛暑,门外传来一阵人声。老皇帝往外看了一眼,高福立即弓腰小跑着出去查看。
不多久,高福捧着一个盒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到得老皇帝跟前,恭恭敬敬捧着盒子说:“陛下,是八公主过来了,说是今日酷暑难耐,公主特意从国师那里求了清凉阵,耗费了好几个日日夜夜才亲手刻好。”
一听是与修行有关的阵法,老皇帝立刻来了兴致,摆摆手让高福放到自己面前来。
将平平无奇的木盒一打开,就见里面柔软的黑色绒布上摆放着一块造型有些丑的白玉,玉石上还刻着诸多神秘莫测的纹理。
同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也扑面而来。
很快,诺大的宫殿竟然都像是凉爽了几分。
老皇帝眼睛一亮,高福率先夸赞起八公主的孝顺聪颖,听得老皇帝越发心情舒畅,忍不住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喜儿确实聪慧,前后还不到半载,竟然就已经会自己做阵法了,甚好,甚好!”
如此聪颖,国师也对喜儿宠爱得紧,什么都愿意教。
此前萦绕在心头的芥蒂暂且消去,老皇帝满心期盼着乖女儿能学得更快,学得更多。
若是女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取国师而代之,那就更好了。
对八公主的宠爱又添几分看重,老皇帝一挥手,赏赐如流水送去鹊霞宫,同时还关心起女儿操办的差事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什么?竟然有人造谣生事,说朕的小八身为女子,却成日混迹民间有失清誉?查!朕倒要看看是哪家碎嘴的无知妇人在胡说八道!
有人想求娶小八?做梦吧!朕的女儿可是金枝玉叶,以后招婿甚至养面首都可以,朕就是这么宠女无度!
国师府。
八公主面带活泼笑容地穿过前庭,等到跨过影墙到得主院,知道周围没有其他人时,她圆润的脸蛋上笑意一垮,微蹙的眉宇间添了几许担忧。
看见某个躺在屋檐荫凉处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看着书的人时,八公主脚下一顿,内心纠结羞愧化作不满,脚下也哒哒哒加速冲了过去,作势就要整个往他怀里砸。
果然,刚才还一派懒洋洋的某人突然整个人往旁边一闪。恶作剧得逞的八公主咯咯笑出声,得意洋洋地斜着眼瞥他,然后理直气壮爬上去占据了楼岚刚才空出来的半边竹榻。
楼岚无奈一笑,丢下书,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给她扇风。
虽然可以摆阵法祛暑纳凉,可楼岚还是喜欢就这样体会人间四季带来的变化,这能让他保持身为“人”的清醒。
“怎么了,嘴撅得都能挂香囊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在外相处两个多月,二人已经亲密无间,哪怕有小打小闹,也不过是些男女间的情&趣。
八公主拍开他又对自己脸蛋动来掐去的手,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说:“正经点,我可是有正事来找你!”楼岚没甚诚意地“哦”了一声,眼神依旧停留在她的圆脸上,似乎在寻摸着要从哪里开始下口咬一咬。
这人真跟狗似的,每次亲热都要把她身上咬个遍,八公主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不依不饶地在他怀里锤他蹬他。
楼岚无法,只能收敛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严肃起面容来表示自己现在很正经:“绝对没胡思乱想!”
八公主懒得怀疑他此言真假,侧身趴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衣襟蹙眉道:“最近朝堂上有不少人上折子参你,宫外好似也有流言悄然四起,我怕......”
楼岚心中一软,捏了她手轻轻咬了一口,低声笑道:“你怕什么?怕你还没成亲就当寡妇了?”
八公主没好气地白他,可白完了,眉头皱得更紧:“你别不当回事,父皇现在按中不发,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最近对你的态度有些变化。太子哥哥那里我去试探过,目前倒没什么。可帝王心最是不可测,谁知道以后会......”
忽地住了嘴,大概那到底是她在意的亲哥哥,她也不愿意这样去揣度,只是转口道:“不如我们离开京城吧,就像之前那样,去浪迹天涯也挺好的。”
楼岚松开她手指,替她抿了抿脸颊边的碎发:“什么浪迹天涯,不过是无家可归的美化。况且京城里还有你想做的事,怎么能说走就走。”
现在她愿意放下一切跟他离开,可人心易变,一辈子太长,楼岚不能保证她以后思想成熟了,再回首今时今日,会不会滋生出后悔来。
既然要与她共度此生,楼岚自是要考虑周全。
更别说情况并未糟糕到那种程度。
“别担心,我早有准备,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京城里等我便是。”
虽他这般说,性命攸关,八公主还是心头惴惴难安。
第二日,天机阁忽然显出异样祥瑞。同日,国师请陛下蹬摘星楼,谈道论古,期间有龙云凤霞萦绕徘徊于摘星楼上空,久久不散。
及至七个日夜后,龙云凤霞消散无影,陛下也与国师携手离开摘星楼。
几日后,皇帝前往皇祀祖地祭天告祖,回来后就忽然禅位给太子。
因为六皇子之事暂且蛰伏下来的其他几位皇子被这一旨诏书打得晕头转向,不等反应,就眼睁睁看着前一日还在跟他们博弈的太子登基加冕,正式成为了新帝。
所有人都不知道天机阁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摘星楼里国师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只是在新帝登基大典这一日,站在高台上的新帝拿出数十卷诏书,朗声大封天下城隍。
下面朝臣正听得两眼茫然,远方天际,轰隆隆阵阵雷鸣,却并非乌云密布,反而是白日落彩霞,祭台不远处又有群鸟啼鸣飞舞附和,当真是一派天降祥云百鸟齐鸣。
地面微微震动,并非一片地方,而是整个大夏朝的国土,都在这一日出现了异样。
黑雾被白气驱散,念有城隍册封处,更有金光落下,神乎其神,冥冥之中有什么出现,有什么醒来。
这一日之后,大夏朝少了一名来历神秘的国师,各处多了给人庇护祥和的城隍庙。
变化是无法言说的。
非要形容,那大概就是,眼前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被拨开,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呼吸之间有种让自己神魂安定平和的气息吞吐。
这种变化未发生前,没有人察觉。发生后有了前后对比,感受就十分清晰。
不仅亲眼目睹新帝大封天下城隍的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渐渐流传起关于新帝禀告上天大封地仙,于是龙气始盛的说法。
诸多神迹之下,楼岚的离开,并没有引来太多人过多的关注。
一个年头翻过,春日来得又快又急。
面对眼巴巴前来求“驸马”的亲妹妹,新帝默默无语地看了看面容五官都与前国师有相似之处,偏偏坚持声称自己是个穷书生的某人。
忍了又忍,新帝还是没忍住,带着些讽刺意味地发问:“朕观你面若好女,若是着女装,不知是何模样。”
病弱书生霎时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满脸愤愤:“陛下何必如此羞辱草民,草民不过是与公主殿下一见倾心两情相悦......”
新帝抬手:“停停停。”
虽然你演得好,比台上的戏子还感情丰沛表情细腻,可朕实在不想再听一遍你们俩瞎编的狗屁爱情故事。
八公主又往楼岚身边挤了挤,梗着脖子嚷嚷:“皇兄,反正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如果她能把嘴角翘起的弧度收一收,新帝觉得自己还是能闭着眼睛假装相信了这两人的“情真意切”。
叹了口气,新帝妥协,“行了,朕又没说不赐婚。你且自己带着去见母后吧。”反正朕是不会帮你们说什么好话的!
可惜新帝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他预料中的为难根本就没发生,这位皇太后岳母甚至还对这个穷书生女婿十分满意。
见过之后,每日里都少不得要念几句。
知道此事后,新帝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四月桃花盛开时,八公主招了个穷书生做驸马。京城里各家夫人闺秀私底下没少笑话八公主这是没人要,眼见着年纪大了,可不得放低要求么?
外面的人如何等着看笑话,楼岚跟八公主并不在意。
新帝因为种种原因,继续将先帝的“万年叛逆成果”坚决推行了下去,并且直接将胞妹八公主提拔为天下女子书院总院长,单独成立一处机构。
机构以女子书院为骨骼,渐渐发展出诸多事务。每日里八公主都要外出忙碌,楼岚则以体虚多病为由,偶尔跟着八公主出去走一趟都要坐马车,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
等到来年,八公主怀孕,产下一女,月子过后依旧外出忙碌,孩子以及府邸内务,则全权交到了驸马手中。
这对奇怪的夫妻把男主内女主外实行得明明白白。
一开始还有人拿来说嘴,可说来说去,说个几年,渐渐的大家也懒得说了。
后来,京城众人已经将之当作寻常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熟悉的周围,居然还有另外几对这般行事的小夫妻。
恍然大悟一下,这事儿也就过了,没甚稀罕的。
于是,在这样习以为常的认知下,几对变成了十几对,十几对后又有几十对,一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就越来越多了。
夜里,潺潺流水声中,女人慵懒绵软的声音若隐若现。
被男人拥着的八公主颤抖着娇躯,细碎地喘着气。感受着男人的冲撞,八公主有些受不住地抓着紧紧圈在腰间的胳膊想要将他往下扯。
男人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头倔犟的老牛,执意要把这块肥沃的土地再犁一遍。
水浪拍打声暂时告一段落,两人靠在池边莹润的软玉池壁上休息。
八公主忽然想起一事,用叫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明日皇兄要去西山观看望父皇母后。”
禅位以后先帝就搬去了祖地一心修行,皇太后在宫里住了些时日,等到女儿有了自己的小家,每日里也忙着办差后,渐渐觉得这日子平淡无波,着实没滋没味的,干脆也去先帝那边看他瞎折腾去了。
楼岚嗯了一声,歪在她肩膀上轻声问:“那你也要去吗?”
想到这厮当年用一本据说得上天感应,特为皇族编纂的修行功法糊弄得父皇舍弃皇位,迫不及待一心修行的往事,八公主有些好笑:“还不是你留下的功法,父皇这两年还真折腾出点灵气,这次是特意叫我们过去显摆的。”
楼岚哼笑:“我又没骗人,修行过后淡泊名利,看破世间红尘,追寻天人合一,不是挺好的嘛。”
否则哪个禅位后的先帝会真的说放下就放下?
历史上禅位过后还要处处压制新帝的先皇还少吗?
八公主也并非要怪他,只是想到这一切,莫名有些好笑。
笑过之后,就是些许担忧。
两人又胡闹了一阵,回房吹灯休息。
昏暗中,八公主忽然爬到楼岚身上,下巴搁在叠起的手臂上问:“岚哥,你会长生不老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会陪我白头到老吗?
她不求长生,不求不老,只怕他一如既往的年轻俊美时,自己一日日变为老驱。
楼岚翻身让她滚了下来,伸手一捞就按进了怀里,带着些许睡意地咬了她脸蛋一口:“瞎想什么呢,人怎么可能长生不老?”
岁月悠悠,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贪念妄想,都将被遗忘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