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了,整个世界开始随之崩塌。
教堂,白鸽,神父,人群,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枯黄的落叶,飘零散落。
脚下依旧是那漆黑的潭水,水中倒映着另一个自己,除此之外,幽尔周围剩下的,只有那一片虚无,以及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你怎么发现的?”站在潭面上的陆馨怡笑着道,“虽然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但是你应该也不讨厌啊?”
“你是陆馨怡么?”幽尔问道。
然而陆馨怡却是摇着头:“自然不是,我只是这潭水根据你的思想所模拟出来的虚拟生命体罢了,可虽然如此,但我和你心中所思念的那个人从某些角度来说,绝对是一模一样的,比如外貌,比如性格,甚至是思想。”
“所以刚才你也说了,这只是你渴求的过去……”幽尔苦笑道。
“什么意思?”
“像我这种胆怯又懦弱的家伙,怎么可能主动向小怡表白呢?若不是那时小怡主动来找我,估计我这辈子对他都只有单相思的命吧……”
“原来如此。”陆馨怡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无奈,“但就这样在美好的梦境里活着,直至生命的结束不是很好么,现在梦碎了,你能做的唯有盯着这潭水,直到死亡。”
“死亡?”幽尔皱起了眉头,“我现在可还不能死。”
“你没得选择。”陆馨怡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可置疑的意味,“从这个世界诞生至今,没人能从这儿出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在威胁我?”
“看看你的脚下吧!”陆馨怡冷冷说道,“穿过这潭水,到达下面的世界,那就是冥狱,而除了这潭水外,四周任何的空间都是虚无的,也就是说,你只有两个选择,在这里呆着等死,或是直接进入冥狱,不过我要告诉你,进入冥狱,和死亡的概念并无差别。”
“是啊,留下来吧,儿子。”
身后传来了意外的声音,幽尔转头过去,看见在那潭面之上,居然又出现了自己在现世时的父母。自己虽然一直在令两位老人失望,但此时的他们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至少在一切都终结之前,我们会陪在你的身边。”
“爸……妈……”幽尔感到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这种心知肚明却又让人无法拒绝的欺骗,在让他内心无比煎熬的同时,更加深了他胸口的戾气的堆积,“已经够了……”
“放弃吧,小子。”这是另外一道幽尔所熟悉的声音。
当这个声音穿过幽尔的耳膜时,仿佛又将他拉回了那个铺着无限延伸红地毯,摆满书架的华丽大殿,高傲的王者正坐在王座上,嘴角带着不和身份的贱笑,那是身为穿越者的幽尔,所熟悉的朋友间的笑。
“那个世界不存在希望,我们不能做到以无换有,更无法创造真正的世界,承载了无数裁决者理想的产物,也只不过是那可笑的天书卡牌罢了,更多的裁决者,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因天书卡牌的规则而迷失了方向,最终被永久地囚禁在了虚拟的世界之中。”
“可你明明说过我们拥有着可能……”幽尔低着头,喃喃着道。
“兵临大陆远比你想的要更加的黑暗,混乱的时代即将来临,再这样一个年代,命运的暗流会将你那仅存的可能性掩没,你这小小的变数,能够改变历史走向的轨迹吗?”
“可你不就……”
“不一样,我见到灾祸之子时,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两百年,而你见到灾祸之子时,才刚到这个世界几天,与我相比,你没有时间了。”
“……”
“留下来吧,学长。”陆馨怡轻声道,“比起那个没有光明的世界,在这儿,至少还有我们都能够陪着你。”
“骗子……”
“儿子,你小时候不是常常抱怨我和你妈总是不在你身边吗?这一次,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大骗子……”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小子。”
“你们这群……大骗子!!!”
心头的戾气再也压抑不住了,幽尔那道一直深埋眼底的紫芒突然大盛,星云状的紫气充斥了他的整个瞳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人的脸色骤然巨变,第三世界也开始了自诞生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剧烈震动。
………………
“这是怎么回事!”
兵冢之中,西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因为兵冢,这个自他创立以来一直以昏黄为主色调的界,竟然正被一股诡异的紫气所迅速蚕食。
西恩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紫瞳,然而他对上的,却是小女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是你……”西恩的声音干涩道。
“不愿意相信?”紫瞳乐呵呵地道,“你的兵冢,也算是一种世界规则吧?存在之力虽然凌驾于世界规则之上,但其本质明显与这紫色的气体不尽相同,而能够侵蚀规则,又并非存在的力量,你也该猜到那是什么了吧?”
“规则之外即诅咒。星云魔瞳,诅咒天命……”
………………
男子手持长剑,看了看面前这个已经倒在血泊中,几乎了无生息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只见他高举起了长剑,打算将这个少年一剑穿膛,钉死在这儿。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手之时,那从未见过的诡异紫气竟是开始从这个少年的身体中缓缓扩散了出来。
“什么东西?”男子深深皱起了眉头,这未知的气体让他打心底里感到了一丝不详。
突然,缓慢流动的紫气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无数道紫色的光柱以溪谷之森为圆心,拔地而起,直插天际,这是一场遍布整片大陆的奇观,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畏惧地望着这莫名出现的天地异象。
同一时刻,大陆上的一切生灵都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种悲伤、愤怒、嗜血等等的负面情绪,正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就好像是心中那头压抑已久的野兽,冲破了牢笼被释放出来了一般,天地间充斥着这个世界上一切罪恶的聚合体。
后世有人曾记载:那短短的几秒钟是整片大陆自古以来所最为混乱的时刻,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刹那,都被罪恶所统治,人们失去了思想,只被原始的欲望所驱使。不过好在这场变故并没有持续多久,大部分人们在还没负面情绪所奴役时,混乱就已经结束了。
………………
“紫瞳,你想任由这诅咒本源侵蚀整片大陆么?!!!”西恩怒喝道。
“当然不会。”紫瞳淡淡道,“不过是天命初现所带来的必然变故罢了,不会持续多久的。”
“你早就知道他是诅咒天命?”西恩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可能,奴家只是察觉到他体内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罢了,不过这气息的真实面目也是出乎了奴家的意料呢。”紫瞳勾了勾嘴角说道。
………………
圣殿大厅,老者坐于高大的王座之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周围这无数插入云端的紫色光柱,下边的圣者们也都是一副焦虑不安的神情。
“那孽种,还活着。”老者的声音很平静,但这平静中,又仿若夹杂着雷霆。
下边的圣者没人敢接话,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老人正处于情绪相当危险的边缘。
“天命初现过后,便会敛去一切气息,我们想要在这广袤的大陆上找寻到他,已无异于是海底捞针。”老者摇着头,叹息着,仿佛在这一刻又苍老了许多,“盯紧了中枢院那名女子,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厅过后,老者才缓缓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不知怎么,这名本该是圣殿之主的王者,此时看上去竟有一种垂暮老人的感觉。
“到底是无法避免吗……”老人站直了身子,自言自语着,“灾祸之子的临世,已经开始给大陆带来祸乱了,天命初现,或许还只是个开始……”
………………
中枢院,一栋位于海上的建筑,传闻其最早是由战神穆拉斯所建立的,这地方是大陆上最隐晦的几个秘密之一,没有多少人能够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它是大路上一股被称作“执法者”势力的据点,也是最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海上囚笼,被执法者所判定“有罪”之人,都会被他们抓捕起来,关进这可怕的地方,直至他们的刑期结束。
如果说谈起圣殿,寻常人会心怀敬畏的话,那么提到中枢院,人们的心中,便只剩下畏惧了。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相信这可怕的地方会是伟大的战神所一手建立的。
然而为什么中枢院会被世人所畏惧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不论身份,只要是被执法者们认定为有罪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抓捕起来,关进中枢院,从这所建筑成立至今,无一例外,无数罪人想试着反抗,但却都失败了,这其中不乏大陆上知名的强者,以及有权有势之人,但最终的结果他们只能是选择屈服。而到现在为止,也从未听过有罪人能从中枢院成功越狱的例子。
因此,中枢院已然成了世人心中最不愿意光临的地方之一。
就在前不久,一身白衣的女子已经被中枢院刑满释放了,但她却依旧没有离开中枢院,原因无他,因为这里就是她的家,是她长大的地方。
“小姐,您身体尚未痊愈,还是回屋歇会儿吧。”
白衣女子站在离中枢院不远的一块礁石上,遥遥地望着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她的身后,一名女侍则面色焦急地劝其说道。
“没事的,几十年都没来过这里了,就想着再多看几眼。”女子轻声笑道,“以前那傻子刚成为执法者时,就喜欢呆呆地站在这里看海。”
“小姐……”女侍的神色有些忧伤。
“我从小便看着这片海长大,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海究竟有什么好看,值得他那样每日在这儿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不……不是的。”听到女子说的话,女侍的脸色却是突然变得精彩了起来,“那个男人,有一次小姐让我来给他送外衣时,我曾问过,他说只是一直没想好用什么方法去和您搭讪才好,还为此特意征求过我的意见……”
闻言,女子先是一愣,随后便掩嘴轻轻地笑出声来。
“原来,从那时候起就是个傻子。”
就在这一刹那,整个世界天地变色,海面上升起了不计其数的紫色光柱,一向温和的海域突然化作了凶恶的猛兽,海岸边卷起了百米高的巨浪,遮天蔽日,那恐怖的场景有如谁在施展第二纪元禁咒级别的水系魔法似的。
不过当这道巨浪即将吞噬中枢院时,一到看不见的屏障却将其完全地挡了下来,没有使中枢院及站在礁石上的女子受到任何伤害。
“小……小姐……”
可是即便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是吓得女子身后的那名女侍脸色苍白。
白衣女子背对着女侍,望着这自海上升起的奇观,一动不动,脸上却早已泪如泉涌。
傻子,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