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外刮起了一阵风,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讷讷的看着眼前的谢秋书,谢秋书将外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肩头,“就算你今日救了他,到了明天后天他来这里已经不是赌钱,已经不是倾家荡产,他会为了来这里赌上他妻子的性命、他父母的性命,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殿下你还太小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有的畜生只是披上了一层人的外衣,可是畜生尚且不食子肉,其实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春日的风带着些料峭,我却觉得那阵风寒到了骨子里,我有些茫然的看着谢秋书,“为什么……?”
谢秋书没有读过书,却已经看尽沧桑,他用他的经历来告诉我,“因为人性本恶,本就残忍,本就自私,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时候甚至是可以弑父杀兄,残害骨肉。你身在宫廷之中,本就已经如履薄冰,艰涩难行,有一日你会明白你最看重的情谊是最不值钱的,因为最值钱的永远都是满足不了的人心。”
他拍拍我的肩膀,像是承诺一般一字一句的开口说,“可是沈将军,周十一还有我谢秋书,永远都不会背弃殿下,因为比人心更温暖的是爱。”
我讷讷的开口说,“你们都爱我。”
谢秋书说,“我们都爱你。”
我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个想法,心里有一个我再问,那……李赦也爱我吗?然后我惊呆我的心也惊呆。
什么时候李赦居然在我心里占了如此重要的地位?不应该啊,我什么时候变得时刻的记挂着李赦了?这个时候我想的不应该是沈未晞吗?沈未晞那个人一身正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一定是不会背叛人的。
结果有的人是就不能想的,一想准会遇见。谢秋书将我送到了赌坊门口就回去了,只是单单的嘱咐我路上小心,多走一步都不愿意。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方才还说爱我,现在连多走几步路送我都不愿意了。
我刚走了几步,正心不在焉着就听见有人叫我,我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沈未晞站在我身后。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他穿着一身便装,手里还拎着菜实在是跟他英勇的形象有些不符。
他看见我大概是有几分高兴的,眉眼之间都明亮了几分,难得的对我笑着说,“安柔,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你的婢女呢?”
“……”我看着他这对我的态度怕不是吃错了药吧?怎么突然就对我变了态度啊?
怀疑归怀疑,可我还是说,“我自己一个人出来逛逛。”
沈未晞提了提手里的菜,难得有些热情的说,“去家里吃饭吧,我做饭。”
“……”他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啊?我茫然又不解的看着他,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这才有些局促的开口说,“家中做饭的周姨生了病,我便出来自己买菜,行军多年我也学会了几个简便的菜,倒也不至于饿死。走吧,回家我做给你尝一尝。”
我虽然心又怀疑,可到底沈未晞难得对我如此的热情,很快我就全无理智的答应了他。一路上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干巴巴的问了一句,“安柔,我是个糙人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婚礼,若是你喜欢什么,到时候提早告知于我。”
“……”他这个人是真的不会说话,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到时候表哥喜欢什么我也一定双手奉上前去。”
沈未晞沉默了片刻说,“我没有什么喜欢的。安柔以后就可以有人护着你了,你……你就不能跟从前小孩子性子胡来了。”
我怕不喜欢听他这么说话,我知道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听,我宁愿有一天能够保护我的是沈未晞,我从小就喜欢他,悄悄地爱慕了这么些年,到最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和春风皆是过客,就当是我年少情窦初开之时,做的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见我不说话,沈未晞赶紧说,“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讲话,我行军打仗了这么多年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安柔,你得知道忠言逆耳。”
又来了又来了,我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未晞又小心翼翼的问我,“那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我喜欢你啊傻瓜!我说,“我听闻北漠黄沙难存绿植,也无红花,可是我又听闻是有花开的,那花名为天宝,花开八月十分艳丽。表哥我没有见过,若是有机会可以为我带回一朵来看看吗?”
沈未晞神色有些恍惚,眉间有些落寞,他抬眸看向我的时候又十分坚定的笑着说,“好,若是有机会我给你带回来一枝。”
“那就先谢谢表哥了。”那花开在沙漠最深处,十年难遇。我不是刻意为难他,我是知道那花我是这辈子都见不到的。我曾在书中见过,那花盛开于炎热之际,也十分的热烈,有此生不渝之意。
像沈未晞是一定不懂的,他也不需要懂。因为再过半个多月我是他的表妹,他也只是我的表兄。
他娶人妻,我嫁做人妇。我又无不庆幸着,还好啊,好在沈未晞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他。
沈未晞说他只会做一些简便的饭菜不是骗我的,当我看见他端上来两碗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厨艺并不精湛。
他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了,“别的东西都拿不出手,只能将就你吃面条了。”
什么是将就啊?能吃到沈未晞给我做的面条,甭管是什么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能说将就呢?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吃的十分的认真又大快朵颐,极力的证明我其实一点也不将就。
沈未晞被我的狼吞虎咽的架势给惊呆了,他为我倒了一杯水说,“你慢点吃,别噎着。”
我有些知足,眼尾都有些湿润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我忍住我想哭的情绪笑着说,“小时候跟着母帝幸下江南,吃了一场阳澄湖的大闸蟹,我觉得是人间美味。”
我没有说出来,其实是因为你给我剥的蟹壳,所以我觉得是人间美味,任何佳肴都不能比及的。
我接着说,“面条也做得很好,肉放的也多,我特别喜欢。宫里面的面条都是看着精致其实是不耐吃的。”
沈未晞笑了一下,“那你多吃一点,厨房里面还有。”
我点头说好,吃完一碗以后沈未晞说要去为我盛,我说我自己去盛,沈未晞极力的阻止我去厨房,说厨房烟火气重他为我盛来就行。
我执意要去,最后他没了办法只得跟着我去,刚走到厨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烧火的小厮说,“咱家将军做个饭弄得整个厨房都一片狼藉,菜炒糊了肉也搞焦了,最后端了两碗面上去。”
收拾厨房的另一个丫鬟说,“就你话多,赶紧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