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赵宁哲居然在家,而且做好了一整桌子的饭。
赵宁哲从楼上下来,头发还有一丝湿润,刚洗过澡,一身淡蓝色的衬衫,显得十分清爽:“回来啦,先吃饭吧。”
“你……这是?”知聆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饭菜,一时搞不懂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天有空,在家陪陪老婆。”赵宁哲笑,长腿迈动走到知聆面前,抬手在她肩头一搂,自在地垂头于知聆脸颊上亲了口,“怎么了,不喜欢?”
知聆本能地歪了歪头,又笑笑:“不是……刚回来,身上脏,你洗过澡了?”
“啊,”赵宁哲撩开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刚才做了菜,身上沾了油烟气,心想反正你还没回来,就先弄干净了。”
知聆微微抬头看他,目光中仍旧有几分疑惑。
赵宁哲将那双眼中的迷惘看得很分明,心中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却仍明眸皓齿地笑:“怎么了,是不是高兴的呆了?”低头,又小心翻看她的伤。
知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那么,要是不急着吃饭的话,我也先去洗个澡,很快下来……”
赵宁哲点头:“那快去吧,我等你。”顺手替她把手袋取下来,“我给你放起来就行,你去洗吧,早点洗好了下来吃饭……伤别沾了水。”
知聆答应着上楼去了,赵宁哲一直目送她进了房间,才后退一步,坐回沙发上。
将知聆的手袋放在一边,赵宁哲看了一眼,又转开目光去,信手把电视开了,屏幕上浮现一张古装大脸,正在极为夸张地笑着,赵宁哲皱了皱眉,又关了。
他抱起双臂,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好像在出神,过了会儿,忽地听到舒缓的乐声响起,赵宁哲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知聆手袋里传来的,是她的手机在响。
赵宁哲眉头一挑,看了眼楼上,知聆还在洗澡并未出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手袋打开,摸出她的手机,垂眸一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张经理。
赵宁哲看了会儿,还是没有接,直接就把手机放回桌上,谁知刚放下,手机又响起来,仍旧是张经理。
赵宁哲想了想,终于按下接听键,刚一接通,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叫了声:“知聆!怎么不接电话!我想问你去找过段总啦?我简直不敢相信,刚电话给小卢,听她说你跟段总吵起来,还打了聂文鸳啊?!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虽然那个奸妃的确是该打,但你这下不就彻底得罪段总了?对了!嗨看我这记性!我打给你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跟你说的是,怎么公司刚刚通知我让我明天回公司上班呢?把我惊呆了,特意问了问人事是不是搞错了,居然跟我说没错是真的,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把段总跟奸妃都得罪了吗?这事儿整的……”
赵宁哲皱了皱眉,等男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似乎是喘气的间隙才停了停,赵宁哲趁机咳嗽了声,说:“你好,知聆不在,我是他老公。”
本以为这边是知聆,忽然听到一个沉静的男声,张经理显然是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似的嚷起来:“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知聆呢!”
赵宁哲微笑着说:“没关系,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她吗,要不然她一会儿下来,我让她回个电话给你。”
张经理激动之下开错了火,很是汗颜,赶紧说:“等、等知聆下来麻烦你让她给我回个电话也行……不好意思啊……”
赵宁哲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通讯记录,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知聆下来,赵宁哲果然转告了张经理来电的事。
知聆并不觉得惊讶,果真回了个电话,张经理先前聒噪错了人,这一回就低调多了,按捺着性子问了问原因,知聆只说:“这件事都在我身上,跟您完全是没有关系的,您不过是被连累了,段总大概也是反应过来了。”
张经理:“那、那知聆你呢?”
“我?”知聆好脾气地笑笑,“最近我正好觉得累,所以就想不如趁机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张经理,您就别担心啦!”
张经理长吁短叹,自觉老臣无能斗不过奸妃,不知要说点什么好。
知聆见他沉默,轻声说:“要没什么事儿……”
张经理于是又叫:“对了,刚才我以为是你,啰嗦了很多,知聆替我向你先生说声对不起啊。”
知聆回身,却正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赵宁哲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乍然四目相对,都有些错愕。
赵宁哲反应快,便冲她笑笑,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知聆一怔之下,垂眸说道:“好的,没事的……再见。”
三分钟不到就说完了。
赵宁哲安静等着,见她说完了,就起身到了饭桌上。知聆放下手机,也到桌前坐了,赵宁哲问:“你公司里出了事?”
知聆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赵宁哲拿起筷子,却又停下:“老婆……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别藏在心里。”
知聆的手势也随着一停,然后就抬眼看向赵宁哲。
赵宁哲索性说道:“我听那个张经理说你跟段氏的总裁起了冲突?不用跟那种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段老爷子想退,又没合适的继承人,才叫这个小子先顶着,是出来散养调~教的意思,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学院派,能好到哪里去?与其在那忍气吞声索性咱不干了,我又不是养不起我老婆,另外那个张经理,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个职位就行了,何必去求……”
嘎然而止。
知聆低头不语,赵宁哲自忖差点失言,饭桌上沉默了片刻,赵宁哲才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好吧,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免得坏了老婆的食欲,快尝尝,我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这是土鸡炖的蘑菇,肉很好的,你试试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两人吃完了饭,各自洗漱,又看了会儿电视。
回房之后,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赵宁哲就随口批点屏幕上的戏码:“这是什么年代了,还拍这种戏……这什么穿越时空,女主角在现代是大明星,那就让刘嘉玲来演才比较有皇后气势,男主角也是,皇帝哪里有那么深情的?还为她守身如玉,胡扯……居然那么多人爱看……”
“宁哲……”知聆已经换了睡衣,坐在床边上,忽然叫了声。
“啊?”宁哲把衬衫脱了,露出锻炼的很好的身体,腹肌若隐若现。
“如果有一天,”知聆的声音很低,赵宁哲忍不住靠过去细听,却听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赵宁哲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了,然后就又强笑:“傻瓜,胡说什么?看戏看魔怔了?还是你……厌倦你老公我了?”本是开玩笑,说到最后,却忽然间越发不安起来。
“不是,”知聆否认,转头看向赵宁哲,眼睛很清澈,“我不会主动离开你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掉进‘梦里’醒不来,你会怎么办?”
目光移开,看到手臂上的伤,方才洗澡的时候她已经特意小心了,但还是碰到了水,伤处红红地。
赵宁哲松了口气,套上睡衣,却又笑:“傻老婆……”
知聆却仍看着他,赵宁哲慢慢地敛了笑意,小心地抱住知聆的肩头,避开她的伤,把她搂入怀中,柔声说道:“好吧,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用尽所有法子把你找回来的,就这样……像是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你,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好不好?”
知聆的眼睛即刻就红了,不管赵宁哲懂不懂她的意思,他这般说了,她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心中有一种得到安慰的踏实感觉。
一整天,她的心都很乱,很迷惘,却也很软,她的性子,多年下来变得外柔内刚,心却仍极容易就被感动,何况赵宁哲说这些话的时候,也确是动了真情跟真心的。
“好,”知聆缩起身子靠在他怀中,手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这是个充满了依赖性的动作,让赵宁哲心里也一片温暖柔软,知聆低低说,“宁哲,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模糊,他却听得很清楚,一瞬间,他心中那些乌七八糟似乎都被澄清,如烟云般消散,整个人变得柔软澄澈,赵宁哲轻轻抚过知聆的长发:“好的,老婆。”
不知为何,赵宁哲睡意全无,一直等知聆睡着之后,床边调成振动的手机忽然“嗡”了一下。
赵宁哲皱眉,回头取过来看了眼,是一条短信,望着黑色屏幕上那一行字,赵宁哲眼皮一垂,无声冷笑,点了删除。
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回过身来,动作温柔地将知聆抱了,仔细看着她恬静的睡容,看着这样的眉眼,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穿白衣的少女影子,她站在树荫下,歪头纯真无辜地看他……阳光从树叶里斑驳洒落,风吹起她的裙摆,白色裙摆微微荡漾,赵宁哲听她咯咯地笑,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新月,却闪着光,令人心醉,她问:“你是谁啊?”
赵宁哲唇角一挑,望着知聆的眼神越发柔软,他动作极小心地在知聆额头上亲了口,对着自己的回忆低低地应了声:“乖宝贝,我是你的老公啊。”
是啊,他差点忘了,他曾那么拼命不顾一切才得到怀中这个人。
他曾不计一切,发誓只要搂她入怀,就要一生一世地只对着她一个人,如珠如宝,不离不弃。
差点,忘了。
赵宁哲入睡之时,唇边仍带着欣慰跟满足的笑意,但眼角却隐隐地沁出一丝浅浅水光。
知聆很怕夜晚,似乎夜晚来临后,一切都不受控制。
比如现在。
知聆身子一颤,睁开眼睛。望见那淡蓝色绣着纤细竹叶跟万福的床帐。床边顶上,几个香包寂寞依旧地垂着。
知聆见怪不怪,内心叹了一声,翻身下床,奇怪的是,屋里头没有人。知聆自己走到桌边上,看到上面放着一壶茶,伸手摸摸,还是热的。
知聆倒了杯茶,无声无息喝了口,觉得精神竟是挺好的,放下杯子,她往门口走。
走到垂着帘子的门边上,就听到外头唧唧喳喳,有人细细碎碎地低声在说话。
知聆站住了脚,侧耳听去,隐约听出是自己那两个丫头,有一个正说:“姐姐,你上回给我吃定心丸,可我左思右想,心里仍不踏实,你说姨娘这么闹,爷真恨了,真不来了的话我们怎么办?”自是缨儿。
缨儿说完,胭脂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爷要不来,早不来了,姨娘先前闹得还少?也不怪你不知道,你是后进来的,跟你说,比这厉害的都有呢,我听说……”说到这里,声音放得越发低,知聆仔细听也听不到。
胭脂说完,缨儿惊呼了声:“真的啊?”
“可不是,”胭脂叹了声,“要不怎么说她原本是大家的小姐呢,哪里是我们这种注定了要低声下气的人!”
两人一阵沉默,知聆听得摇头,正要掀起帘子出去,却听缨儿又嘀咕说:“那这世道,也够奇怪的……明明该是金枝玉叶似的人物……如果不曾遭难的话,那该多矜贵的,怎么会闹得现在这样儿……姐姐我跟你说,咱们家小姐宫里得喜的那晚上,我看到逸哥儿那样,可真心疼,小小地孩子跑了来……”
知聆一听这个,心中竟跳了跳,她记得这个“逸哥儿”,上回她烫伤了,胭脂似埋怨过一句来,她再问,胭脂便急忙转开了话题。
却听胭脂急急地说:“你快打住了!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真要好好地说说你了,明知道姨娘不喜逸哥儿,太太夫人们又不想逸哥儿过来这边,你做什么滥好人,自作主张地要放他进来?姨娘这边倒是罢了,若是给太太夫人们知道了,大板子打死你也是有的!”
知聆的心怦怦乱跳,像是擂鼓似的,她抬手在胸前一按,忽地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知聆脑中大乱,而后身子一震:当初她眼睁睁看着段深竹那辆车子即将冲出悬崖之前,也是这种不安的感觉:被莫名地恐惧笼罩着,像是会发生什么不祥。
外面缨儿捂住嘴:“好姐姐,你、你万万别说出去……我、我也就是一时心软,那样小的孩子,哭着求我,说想见她娘一面儿,我见他哭的那样实在忍……”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忽然间身侧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知聆手死死地扶住门框,颤着声音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