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穿葛布青衫的小孩子,就只十二三岁模样,坐在大堂边上一桌酒席上,正拿着一只酒杯,细品其中的美酒呢。
这小鬼是谁!易川铭心头一凛,以他的功力根基,这大堂中谁的动静他不能掌握,竟还有人能让他不知不觉的在这里随意活动,品酒作乐,而且他细看那酒,正是龙蓉衣事先下了凝骨散的毒酒,而那小孩竟然一杯接一杯,浑然不以其中毒药为意,好似根本不曾有毒一样。
再一细看,惊得这老鬼一个激灵。他原以为现场已是被他的毒罗净土包围,无处不是毒虫蛊瘴,谁能逃脱。可是那小孩四周不仅没有瘴气,那些毒蛊更是像见了天敌一般,不敢近那小孩身周一丈以内!这让这位“蛊王”大感惊奇,不由得暗暗警觉戒备,不敢对来人轻视了。
“阁下是谁?”
那小孩坐着不动,自己斟了一杯酒壶的酒来,一饮而尽,略蕴一蕴,嘴角含笑道:“八年的杜康老酿,也不错了。”
听这人声音却透着一股苍老感,说话也老气横秋,令易川铭大感意外,但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又让他心头火起,气得咬牙切齿。
小孩抬眼一瞥,眼光竟似一道利剑刺来,惊得易川铭倒退两步,那小孩微微一笑,“你今天谁都动得,唯独这小子你动不得。”他指着谢夷峰说道。
“呵呵,笑话!我要杀的人,还跑得了?”
“反正我话说这儿了。”
易川铭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鼻中一哼,笑道:“呵,天王老子来了不成!看我先杀这小子,你奈我何!”话未落地,那蛊王一个闪身,一众人等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然欺近谢夷峰身前,只在瞬间,毒掌已在谢夷峰头顶一寸了!
猛然间!易川铭的掌势戛然而止,谢夷峰只看见几缕银丝翩然而下,细分别,竟是胡须!
易川铭摸摸自己下巴,大惊!他一把银须长髯,竟然齐刷刷断了下来,更可怕的是须根胡茬都没有,竟比剃刀贴面刮的还干净!
易川铭扭过头来,看那小孩还在喝酒,好似没事人儿一般。心道:这是什么?莫不是剑气!
这要真是剑气,那可不一般了。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看似平淡无奇,貌不惊人,实则比那些飞天遁地的厉害到不知哪里去了。可是会是这么个小孩儿能使的么?无论如何,发出剑气之人功力非比寻常,拿捏何其精准!这要再偏两寸,便不是我的胡子落地,而是我的人头落地了。
易川铭缓缓抽回毒掌,慢慢退开两步,嘴角抽动,似笑非笑,抱拳道:“哪位高人,不肯具名相告吗?”
“哈哈哈……“门外一声长笑,又走来个邋遢道人。
那道人走到谢夷峰背后,随手一拂,谢夷峰顿感一股清风透体,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爽,浑身暖洋洋、软乎乎的,凝骨散带来的阻滞僵硬之感顿失,再来丹田一股热流,和阳之气渐生,他的力气也恢复了。
谢夷峰立马跳起来,转过身来要跟这位救命恩人道个谢,谁知他刚转过来看着来人就愣住了,双眼哗地涌出热泪,双腿一下就跪倒在他面前,伏在地上呜呜直哭。
“好啦,好啦,我既来了,还有什么事。”那道人一把把谢夷峰给搀了起来。
谢夷峰收拾情绪,磕了三个头,手搭阴阳扣,口称:“参……参见师叔。”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离尘子前辈啊。”易川铭看这道人形影,甚是熟悉,见他进来时已然认出。同时他一下子也放下心来,看来方才的剑气是这老牛鼻子的杰作,却教那小鬼来装神弄鬼,素闻飞泉宫离尘子玩心甚重,为老不尊,素喜捉弄人,定是他在暗处蛰伏,叫个小孩儿在前面演戏,他在后面唱双簧,直把我千尸炼主当猴耍了!
一听是飞泉宫的离尘子道长到了,地上倒着的众英豪心中似开了花儿一般,知道飞泉宫何等能耐,八大仙宗在列,离尘子什么辈分,他老人家什么修为,收拾易老鬼根本不在话下,看样子这里众人的命是保住了。
“哎呀,我还来晚了,史掌门不会见怪吧?”
“岂敢岂敢,老前辈能来,是史某的荣幸。只是舍下目今正遇着个厉害的魔头前来寻衅,恐怕不能招呼好离尘子前辈。”史老爷连忙说道。
“呵呵呵,客气客气。”离尘子又转向谢夷峰,“我自与你和小姑娘分开,就被掌教师兄叫上山,向他报了你的近况,师兄怪我不该道仪弛废,更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便罚我在观心洞面壁一月,我一出了罚,便急急忙忙就来寻你,你师父担心得很,快跟我回山吧。”
“师叔且不忙,待弟子除了这厮报了家门之仇再与您回去!”谢夷峰咬牙怒向易川铭道。
易川铭一声冷笑:“小子,你别以为你师叔来了我就会怕你,还想除我?哼哼,你师叔就算神通广大,保得住你一个,保得住这儿所有人吗?”
谢夷峰一愣,看看周围众人,尤其是彩茗和史剑云,看他们都还在地上坐着,似乎力气未复,要是这满室的毒虫一齐发难,恐怕是的确救不下来。
谢夷峰再看看师叔,就连离尘子也有些面有难色。
地上那些英雄好汉又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易老鬼说得没错,这里已是毒虫毒雾包围,就算离尘子能斗败易老鬼,保不齐他一声令下,这些毒虫可不认人,乱啃乱咬,他救得下来几个?再说谁肯做那救不下来的冤死鬼呢?
场面僵持,四周如死寂一般。
渐渐的倒是易川铭面露狞笑,他也看出离尘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呵,猖狂……”一声轻笑。
又是那个声音!
易川铭心头一紧,怎么还有这人?难道!
几个人再向那处看时,只见桌边的那小孩依旧在品酒独酌,看看壶中美酒将尽,那小孩把壶里的酒倒干,一饮而尽,跳下地来,满地的毒虫纷纷让开,就像逼着瘟神似的,而他正缓缓走向易川铭。
易川铭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道:“什么狗东西!敢在那里笑你爷爷!”
那小孩昂首站在易川铭的面前,微微含笑,语带诙谐地说:“我吗?我就是你方才说的狗屁啊。”
易川铭一愣,再往离尘子一瞥。只见离尘子一改方才的轻浮做派,脸上嬉笑的神色顿时收敛起来,手捻三山诀,恭敬肃立。
谢夷峰见师叔这般慎重,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小孩子,可他搞不清楚师叔为何对那小孩如此恭敬,满面的狐疑。
“祯儿,跪下!”离尘子沉声对谢夷峰说道。
谢夷峰虽搞不清楚状况,但师门长辈之命不敢不从,只得缓缓跪倒在那小孩子面前,心中大不痛快。
等谢夷峰跪好,只听离尘子高声唱道:“飞泉宫玄裔弟子腾曌参见掌教真人!”
啊!
满屋的人,包括易川铭、龙蓉衣、史昭平及众河朔掌门人,统统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小孩子就是“素天一洗炼月君”?!
那小孩向离尘子点点头,一派老成,透着阵阵威严,一声不响地走到脑子一片空白的谢夷峰面前,轻轻一笑。
“祯儿自下山以来,只顾好耍啊。”
谢夷峰这才忽地回过神来,忙道:“师……师父?!”
炼月君一笑:“呵呵,这才几个月不见,便认不得了?”
离尘子对谢夷峰说道:“祯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快行礼。这是掌教师兄的‘丹元化体’,乃是他元婴借剑气凝形所化之身,不得大惊小怪!”
虽是离尘子小声为谢夷峰解说,但是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心头一阵悸动。特别是河朔诸派门的门人,更是惊讶得云里雾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不愧是仙家妙法,说的什么虽不知道,但肯定厉害非常。况且飞泉宫炼月君与离尘子都到了,谅那易老鬼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这里的人都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谢夷峰闻言,不由得不信,赶紧拱手作太极印,向小孩子模样的炼月君一揖,口称道:“飞泉宫玄裔弟子谢灵祯参见掌教真人。”
不过谢夷峰再瞧了一眼他师父,还是没憋住笑,轻轻“噗嗤”了一声:“哈,往日见师父都是苍古高渺,*慈和,今日还真不习惯呢。”
炼月君笑道:“那不过是四大假和之身,为修道故,暂寄于天地之间而已。”说着偏了偏小脑袋,颇傲然地说:“这才是为师的真身呢!”
“哈,想不到飞泉宫两大巨擘同时来到史府上,你正金门好大的脸面啊。”此时就听易川铭向史老爷笑道。
日间开席前,这小孩子在会场里窜来窜去,随意喝酒吃糖,人人都看见了,可谁都没有在意,都当他是那个掌门带来的晚辈,或是那个耆宿的孙儿,哪里会知道竟是飞泉宫掌教真人。
史老爷赶紧向炼月君拱手道:“晚辈不知老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晚辈肉眼凡胎,原宥晚辈失迎之罪。”
邱帮主侯掌门等亦道:“我等不知是您老人家到了,若要知道了,便是抬着也把您老人家抬来。老仙长光降洛阳,可是我等千载难逢的机缘,等闲可没有这种福份。”
史老爷接着道:“今日本是犬子娶亲大喜的日子,怎奈家中来此妖邪,我等不敌,还望老仙长搭救搭救!”
“是啊,求老仙长搭救!”众人跟着喊道。
易川铭一听,哑然失笑,指着史老爷说道:“你这厮方才吓得要死,现在见来了救星,便扑上去抱人的大腿,还要脸不要?你前日结盟时振振有词,此时有来做这些,你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嗯?哈哈……”
一席话说得史老爷面似红霞,暗暗咬牙,可不敢再发作。
但见易川铭继续说道:“既是飞泉宫两大真人同时到了,我不能不给面子,这些宵小的性命我可以不管,但请也不要妨害我自家清理门户。”
炼月君明白这易老鬼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插手他百蛊坛门内之事,但是这易老鬼阴险狡诈,素来隐迹藏形不出,今日正好遇到了,以这老鬼历来的恶行,炼月君也不想就此放过他。便冷笑道:“易老儿你素来为祸武林,害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既然你有意清理门户,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清洗清洗,保证你这门户清理的干干净净,大大小小一个不留。”
易川铭一愣,怪笑道:“好一个‘素天一洗炼月君’,果然名不虚传,我给你几分面子,也是敬你乃是江湖宿老,你倒好,给脸不要脸起来,便道我‘千尸炼主’怕了你不成?!”
炼月君笑道:“呵呵,可不是。修道之人为患此身不永,这脸还有什么用,不要也罢。”
千尸炼主面色一沉,道:“这么说你是定要跟我过不去了?!”
炼月君笑着点点头,右手向前一摊,似是在说:“有何能为尽管展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