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小厮带人往后面寻史剑云没多久,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女子尖利凄惨的惊嚎,划破了婚宴上喜庆的气氛,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史老爷闻得此声,仿佛那未知的泡沫被戳破了一样,一下子惊得他心里如千针攒刺,阵阵抽痛。愣了一瞬,心里大叫:“不好!”,面色铁青地往后院而来。
众家仆见主人神色不对,料想事情小不了,各各也振奋精神,随着史老爷进到后院来,不劳吩咐,自己就往各个房间找寻,寻那到底是何人惊呼。直寻到府里后花园的一处开阔场地前,见栗夫人站在一间柴房模样的小屋子前,两眼圆瞪,双手捂着心口,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惊人的画面。浑身战战兢兢,几欲跌倒,一扭头看到史老爷来了,泪如泉涌,那嘴也合不上了,一张一张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众宾客也赶了过来,都看到栗夫人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样子这声凄厉的尖叫是栗夫人喊出来的。
“怎……怎么啦?!”史老爷强自压抑内心的不安,边走近栗夫人边问道。
栗夫人只是垂泪,也不搭话,一只手抖抖战战,缓缓指向屋内。
史老爷咽了口唾沫,慢慢向小屋窗口靠近,打眼往内一看。这一看不打紧,把史老爷气得天灵炸裂,四肢如冰,连他这样好汉,也不禁瑟瑟发抖。众人不明就里,都来往里一看,全都大吃一惊。
原来那就是一间柴房,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有两个人,正是史剑云和彩茗两人,只是二人睡倒在柴堆上,相拥相依,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只有亵衣歪挂在身上,看这模样尚自春梦未醒嘞!
“啊呀!——”一声猛喝,史老爷捶胸顿足,冲到柴房门口一撞,原来里面还栓上了,史老爷提起脚,死命一踹,“哐当”一下,门闩应声而断,随即跳了进来,冲到彩茗跟前,彩茗还没醒转。史老爷气极,抡圆了胳膊,反手“啪”就在彩茗脸上一记耳光,大骂一声“贱人!”,这时彩茗受了殴打,才幽幽醒来,样子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
“这……这是……哪里……”
史老爷只顾着呼呼气喘,更不打话,抓起彩茗的头发,就把她硬生生拖了出来。
众人一看,这事还了得!今日正是他史家大喜的日子,竟然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这可不啻于剥了史老爷的面皮啊。一些平素不喜史家的人心里暗自好笑,倒要看他史家出了这样丑事,他史昭平如何处理。有些年轻的宾客也偷偷笑话,说他史剑云太过猴急了,正室还没进门,就想着“纳妾”了,一看便是没经过大场面的,若是常光顾青楼的主儿,绝没这样着急的道理。素来与史家交好的几个派门领袖则暗暗摇头,这偷行男女之事本来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可怎么就没个节制,今日正是要给他史剑云娶亲,竟还做下这样丑事,实在是太无江湖道义了,不仅丢了他爹史昭平的脸,更是把娘家金刀堂程府的颜面也削去了,也难怪程老大气得闭着眼睛直摇头。这回这小子太不英雄了。
“啊——”彩茗头发被史老爷拉着,拉得生疼,惊叫起来。史老爷浑不怜惜,毫不停步,直把她拖到大堂上。如今阵仗闹得这般大,人人都看到了,史老爷也不想隐瞒过去了,就把她往大堂上一甩,彩茗滚出去五六步才停住。她抬头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看着史老爷因急怒而扭曲得面容,心里着实害怕,默默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没穿,惊恐万分,环顾四方,又见这群人指指点点,或笑或骂,或怒目而视,或轻贱鄙视,或有正气凛然唾骂之,或有贼忒兮兮调笑之,真如身在地狱,万鬼环伺,仿佛下一瞬间就要一拥而上把她生吞活剥了。
“贱人!”史老爷再一声怒骂,让彩茗彻底惊醒过来,“我好好待你,把你视若上宾,好吃好喝招待着,仆僮小厮服侍着,你病了我给你诊疾抓药,你有苦衷我也答应你为你尽量解决,原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我……我……”
彩茗正要辩解,史老爷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也无须辩解了,一下打断,接着怒喝道:“没想到你竟是这等狐媚子,野婆娘!我原看在你救过霄儿的份上,特别允你在府上居住,与我两个儿子无有差别,没想到你这**竟怀着这样歹心肠,竟来勾引我的儿子!”
“对了,对了,你们这些南疆蛮子,哪有什么礼义廉耻,哪懂什么人伦大节!只知道勾引男人,坏我们的名声!呵,是了,你们这些蛮子还真是毒啊,平时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我还当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没想到竟上了你的大当!在我们家迎亲的这天,你给我来这么一出,是想让我们正金门从此抬不头来吗?!是想让我儿从此身败名裂,被万人唾骂耻笑吗?!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祸害我们?!”
史老爷越问越气,越气越急,几乎站立不稳,心中只觉这女子越看越是邪恶,处处透着妖气,分明就是要来害的他们一家家破人亡的。史老爷怒火攻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冲上前来,提起手掌,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头往彩茗打来,竟下了杀手!
眼看那厉掌就要盖到彩茗头上,忽然史老爷一滞,掌势悬在半途,继而“啊”地一声大叫,如玉柱倾颓,身子整个儿倒了下来,摔在地上。史老爷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头上汗珠如雨,颗颗分明,方才那一股凌厉气势竟化散于无。
众人一见,以为他气发了急病,连忙上前相扶,谁知刚走了两步路,众人都瘫倒在地,浑身骨节如同用火漆封死,僵硬如铁,连张张嘴,动动手指都做不到了。
好一会儿,史老爷强运内力,压住胸口那阵剧痛,看着众人也都倒下,勉力提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怎?!……怎么……这、这是……难道……”史老爷满头大汗,抬起眼睛,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彩茗,心中一股无明业火蹿升,同时也意识到恐怕众人包括自己都中了毒了。
“好……好贱人……竟敢!……厉害啊……厉害……”
彩茗还没有从方才那一连串的变故中彻底清醒过来,依旧惊恐地看着四周,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就像一只掉落在水坑中的麻雀,孤独无助。四周众人虽然倒了下来,但大多也意识到是中毒了,而目前唯一有可能放毒的就是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了。虽然说不出来,但群众的眼光如利剑般刺来,让彩茗无从躲闪,就像是飞速驰来的马车,随时可能把彩茗这只小麻雀碾成肉酱。
“爹!爹……不关她的事啊!”
从后院传来了史剑云急促的声音。只见他穿了一件单衣就冲了出来,后面两个小厮扶着,脚下好似不稳,到了大堂里一个趔趄,扑倒在一张花梨椅子上,仆从赶紧扶起,安坐在椅子上。他先关切地看了一眼彩茗,马上把视线转开了,满脸羞惭的看着史老爷,慢慢溜下椅子,扑通跪倒在史老爷面前。
彩茗看到他,本自混乱的心境一下子平静了不少,虽然依旧全身无力,还站不起来,但是已不想方才那样六神无主,也不再瑟瑟发抖了。
“你!你还有脸给他求情!”史老爷怒喝道,“你还要不要脸?!做下这等丑事!你……你……你要气死我啊!咳!咳!”
“老爷!老爷!您……您别气……”这时栗夫人也从后院出来了,见史老爷这般动怒,生怕他气坏了,连忙上前扶住,出语关心。
“气?气死了还好!我……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孽子!”
“爹!爹……”史剑云想辩解,但是这事却无法辩解,事实上的确是自己一时糊涂,做下来的。可怎么会一时糊涂,史剑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就算他想把事情说出来,说清楚,此时回忆竟是一片空白,如何说得出来?
栗夫人劝道:“霄儿也是一时糊涂,做下这等糊涂事,老爷您也不要太气坏了身子,好好惩戒他一番也就是了。”
“你!”史老爷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心想你这妇道人家好没见识,霄儿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生性**,等不及婚嫁洞房,就与蛮女同为污秽,往小了说也得个淫邪的污名。而且是在一干江湖同道的面前被揭发的,我若有心隐瞒便是护短遮丑,更为众豪杰不齿;要是真个动手惩戒,只怕当真要下重手才能服众,那时势必要废霄儿的武功不可,这又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老爷!依妾身看,目今只有先把这女子关起来,好生审问,再作计较。霄儿的事,便略施薄惩也就是了。”
史老爷狠狠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栗夫人,把栗夫人瞪得一个哆嗦,下面还想说的话都通通咽了回去。史老爷转过来看了看史剑云,闭目垂泪半响,猛地瞪住彩茗,如同一道闪电激射向她,彩茗倒吸一口凉气,向后努力挪着身子,她分明从那眼神中看到阵阵的杀意!
“放屁!”史老爷怒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没看见我们都中了这妖女的毒了吗?还不快去,逼她拿出解药来!”
“啊!是,是……”栗夫人战战兢兢站起来,一步一挪的向彩茗走去,“小娼妇!你使了什么妖法?!敢下毒害老爷,我、我扒了你的皮!快,识相的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不然我……”
此时彩茗已被这连串变故打击得几欲崩溃,一听史老爷说她下了毒害众人,本能地反应否认,几乎是哭嚎着说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做的,都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你们相信我啊,我也不知道啊!”
“还、还敢不承认!我、我”栗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青一阵红一阵,从墙壁上抽出一柄作为装饰的碧晶剑拿在手中,剑尖对准彩茗的胸口,威胁道,“你、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
“不要!二娘!不要难为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爹爹!爹爹!”史剑云也哭倒在地,爬过来抱住栗夫人的脚,试图阻止她伤害彩茗。
“没有!没有!没有!不是我啊,我没有啊!我只记得……啊!”彩茗疯狂的否认着,忽然一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抬起来看着栗夫人,一动不动,愣了一会儿,猛然间说道,“是——”
“住口!——”栗夫人如同鬼魂般凄厉地尖叫起来,让在场众人都心惊胆寒,就连久在江湖的老侠客们都不禁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