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书(三)(1 / 1)

第五回:徘徊觉露冷,清宵月影横

华山的学艺之路,漫长而又艰苦。饭菜永远淡如嚼蜡,茶水更是苦涩不堪,整日便是打坐练气。几个月下来,虽然苏天鹤明显感觉到自己爬山不再感到累了,轻身功法也日益精进,挥舞佩剑,带动的风能将花草震落,但他心里盼着的,还是早日回到长安。

等待真正踏上归途的那一刻,苏天鹤的心比世间最烈的马还要快。他的所有意志,都在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前进。刚出华阴,他就仿佛已经望见长安城宽阔的朱雀大街了。

到了师门,师兄弟们放歌相迎。苏天鹤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这三个月他用尽了想象力去勾勒,生怕忘记香香的容颜。

香香还是那个天姿国色的香香。甚至连衣服头饰都没变过,还是那天晚上,送他饼子时的样子。

香香在人群里,和身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师弟聊着。他们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一句接着一句,就好像没有看见师父和苏天鹤归来似的。

这一天,苏天鹤请了假,带着几个要好的师兄弟,去了长安最好的酒楼,叫了一桌时下最新鲜的海鲜,烫了整整一坛黄酒。他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酩酊大醉。师兄弟们都以为他是高兴,毕竟习得武林绝艺,今后继承门派衣钵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但谁又知道,他心中苦闷异常。

三个多月的苦思和枯等,似乎一瞬间没了意义。

第二天回到师门,苏天鹤自然少不了被师父一顿毒打。带头酗酒,在长安最繁华的市肆,最有名的酒楼烂醉如泥,本门的脸面被丢得一干二净。

为此,苏天鹤领刑,被关在柴房之中,面壁思过。

其实不必面壁,柴房中四面都是墙壁。苏天鹤随便往地下一坐,便已是面壁的姿势。门关上后,房子里很黑,唯一透着丝光亮,照出地上柴火旁全是老鼠和不知名的多足昆虫,倒不如黑得彻底。

他坐在地上,盘腿调息,就好像在华山上每日修习内功一样。这每天必做的功课,如今倒成了打发时间的良药。

“天鹤师兄!”

门外有人。

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是同门的几个师弟。

他们轻而易举地开了门,进来陪苏天鹤闲聊。

苏天鹤当然也能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出,但他并不那样做。思过就要有思过的样子。他对师父的权威深信不疑。哪怕师父只是给他就地画个圈,他也不会离开半步。

“你们怎么来了?”苏天鹤很开心,平时不怎么要好的师弟们,在自己被关禁闭时,忽然都和他要好了起来。

“来看师兄你,嘿嘿。”那位师弟的笑,让苏天鹤隐隐有些不自在。

这晚,一连来了几拨人,都是看望苏天鹤的。平时人缘并没那么好的他,忽然收获了很多关心。

但当他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才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想明白过来。那时隐隐的不自在,原来正是因为此。

师弟们一定是认真分析了形势。师父老了,又逢天下大乱,师父曾几次说要归隐临泉。而苏天鹤,比那同去华山的师兄和师姐,看上去更有可能承袭衣钵。

所以,在苏天鹤有此小难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为他解闷消愁。

苏天鹤突然感觉一阵恶心,随即便真的吐了出来。

第六回:泠泠砭肌发,疑是晓寒生

香香要远行了。

和那个师弟。

当苏天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香香已经走了。

师父罚他面壁思过,一连七日。再次走出柴房时,树上的鸣蝉已经喊破了嗓子。路过女弟子练剑的院子时,没遇见香香。第二日再去,还是没遇见。第三日,终于有人不经意间透露说,香香走了。

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离开大隋,离开这里的兵荒马乱,嫁人去了。

“她朝哪个方向走的?”

师兄看着苏天鹤,表情复杂。

“说啊!”

“天鹤,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小师妹。”

苏天鹤心沉了下去,泪水在眼眶中累积。

这何尝不是一种释放。当你在心中郁积已久的爱慕,被其他人看穿,说破时,那种情感便再也不需要任何隐藏,喷涌而出。所以他没有否认,却忍不住浑身发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她朝哪个方向走的?”

“向西。”

两个字,别无他话。

师兄想要挽留,但那是徒然,所以便没再多说一句,只是追随苏天鹤出了门,然后急匆匆地回去禀报师父了。

苏天鹤走了,这一走,从此十年,再也没有踏入师门。他一出门,就知道回不去了。他的心已经不在振兴师门、施义苍生、匡扶社稷、替天行道这些字眼上了。他注定要和自己小时候常常梦见的那样,浪迹天涯。

其实如若有家,几人想要真正浪迹天涯。衣食无定,虎狼可欺,途中遇到乱世兵戈,还有送命的危险。江湖之中,最爱浪迹天涯的人,往往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快意游侠,而是苏天鹤这样的失意之人。好比孔子当年,“累累若丧家之狗。”

他追寻着香香的足迹,一路西行。途中无心美景,餐风露宿。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漫无目的地找寻了十多天后,他见到了那个师弟。

师弟倚马仗剑,打扮得颇有潘安之姿。见了苏天鹤,忙下马寒暄。

“香香呢?”

师弟一愣。

“香香?”

“你俩没有同行?”

师弟道:“我此去,是为师父取一千年何首乌入酒,并未和小师妹同行。”

苏天鹤心情舒缓了些,但却更加急于见到香香了。往往,人看到一线希望,便会握住不放:“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师兄,我走之时,香香还在。”师弟低头想了想,突然道,“啊,是了。前几天,香香忽而问起这世间可曾有种怪病,武功越是精进,身子骨便越是如刀劈斧砍般的疼痛。我当时回忆说,之前我在本朝太医令巢元方的医案中见过此病,据说世间无人可解,只能自废经脉,永世不得习武。饶是如此,寿命得全,容颜也要大变,看上去会比寻常之人苍老数十年。她……她不会就得了这个病吧!”

听罢,苏天鹤脑袋一震,悲伤充满了头颅,几乎难以视物。

是啊,香香于武学那样有天资,怎会在剑术大考时落败呢?

苏天鹤直怪自己真傻。那晚,看见香香哭,却不知香香为何而哭。香香哭的是,她不能再练剑了,不能行走江湖了,她从小就憧憬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估计这一生是不会实现了,还有,她将要离开师门,离开苏天鹤了。

苏天鹤不知自己是如何上路的,总之,在他眼中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天地,现在似乎已经全成了空的。空无一物。

他真想回到面壁的小柴房,回到华山之行,至少那时,他坚信还能见到香香,所以无论等待是多么的漫长和无趣,但希望总是令他觉得生命的美好。如今,生命中有些东西,随着香香的一去不返,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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