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敌酋刀客,到最后也没有将自己鞘里的刀拔出来。
他就这么任由着刘衍将自己围困多时的二人给带了出去,不为它,只因这赫连一独认出了白衣女子手中的那把剑。
……
莫高山东麓半山腰。
大佛寺当初的建造没有拘泥于传统的佛寺格局,峰顶立塔,山腰藏阁等等异端构筑,让人也不得不感叹当年的那些兴建大佛寺一干工匠,竟然能想出如此的绝妙手笔。
琉砖璃瓦,一字长廊,而长廊的尽头山凹里,嵌壁修阁,隐没于云雾之中。
任谁都想不到,在偏离佛寺正体的狭隘山腰处,有这等所在。
这间阁楼的名字,在每间寺院里大概都能寻得出。
“藏经阁”。
也不知大佛寺为何会将其“藏”得这么深。
由于此刻山下早已被柔然人围得水泄不通,刘衍师徒三人也只好听从那位年轻和尚的意见,随着他在山里左绕右拐,最后就被领到了这么一处隐蔽的地方来了。
阁外青苔深,苍松劲,而阁内…枯僧静坐,已待多时。
刘衍几人随着这年轻的明济和尚走进了这座藏经阁内,率先入眼的便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念禅和尚静坐在莲台之上,老僧面容虽老,但却有一双慧眼灼神地看着自己这几人,而以外的,这和尚既不动也不说,便如那佛殿中的塑像一般,未见动静。
但这和尚当然是活着的,他的眼珠子还随着几人的行走方向在跟着转悠。
饶是历经风浪的柳仓,都被这老僧慧灼如刀一般的目光给盯地浑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叶孤舟都被他如炬的眼神给透视得一干二净一般。
不过嘛,这柳仓是何等人物?
冠绝天下的五大宗师之首,江湖上被誉为远超前代剑圣的剑尊大人,此刻虽然功力尽失,但柳仓整个人就是一道凌咧如风的剑意。被这样的一位衰老的和尚盯着,按这位脾性桀骜的剑客以往的作为,自然是不会落了下乘的,只见柳仓猛地抬头,目力如剑,一瞬间也拿出以往的气势给…反瞪了回去!
那老僧被这么一瞪,突觉眼睛不适,随后居然闭上了眼。
……
这个时候领头进来的明济和尚才注意到这个情景,小和尚一拍脑袋豁然说道:“瞧小僧这记性,忘了师叔祖每日必会选择在这里修禅,几位施主,这位便是我们大佛寺的创寺祖师之一,僧嵩师叔祖。”明济手所指向的自然就是那位坐着一动不动的老和尚。
“僧嵩吗?没听过,小衍儿你们听过没?”柳仓倒也光棍,直接把心里所想给说了出来,说出来也就算了,还故意向自己两位徒儿询问道。
但刘衍和风起海两人是更加涉世未深的人,你柳仓自己都不认识,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会认识。
所以这话吧,其实有点对着老僧调侃的意味了。
不过嘛,就算柳仓有调侃之意,但是对象却确实是找错了。
老和尚闻言之后也就微微一笑答道:“阿弥陀佛,老衲每日研习《成实论》之经义,也不知在这里到底度过了几许年月,施主们未有听过老衲之名实属正常。明济…”
听见老僧唤自己之名,明济和尚立马垂首合十做出一副恭敬地样子回道:“师叔祖。”
“带施主们见方丈去吧,老衲这道禅机还得再慢慢悟下去咯。”
这当然是逐客令了…
不过此时夹在最中间的明济和尚也真不敢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个师叔祖吧,其实在上山以来自己都从来没见过,只有今日山上出了那么大的事端后,方丈以及两位师叔领着自己来这里之后,才知道原来大佛寺里还有这么一位古稀之龄的师叔祖在。而另一边,这位满含苍松之意的中年人,自己那天扫山门的时候可是见过他的本事的,方丈也天天念叨着什么剑尊、剑尊的,想来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嗯,小和尚我可真是一个都不能得罪了,倒是这位女施主道心非凡,并且她隐隐约有牵制这位前辈的能力,看来得从她下手了。
明济想通了这一点,也只好听从师叔祖的话恭敬地向柳仓说道:“前辈,还请随小僧上阁吧。”不过这小和尚一边说着却一边不住地给刘衍打着眼色。
此地此景,虽然义父就在身侧,但刘衍也深知此刻不是斗气之时,看到明济和尚在一旁张牙舞爪的眼色后,也只好笑着对柳仓说道:“是啊义父,眼下还是寻到那方丈才能知道山上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善恶诸业,三心空,人法皆空,施主久久停留,可是心中有惑?”
此时的柳仓虽有闻听二位小辈所言,但还是没有做出行动,只是静立在那里,似是非得让这僧嵩说点什么似的。老和尚有念于此,又睁开了眼睛闻讯了一番。
果然,待老和尚问出来之后,柳仓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听他的笑声中却包含着许多东西,有彷徨,有无奈,但亦有坚毅,也有不屈。
“空以复空,无心何以灭?老和尚,谢啦。吾心不空,就不听你多说啦!”
柳仓说完这句直接绕过老僧迈步向前走去,却再未回头。
至于剩下的几个站着的,虽然一头雾水,但匆忙之下也不再去多想,只好随着柳仓走了上去。
而那名老僧闭目合十,也再次入了定。
……
其后四人自然慢慢踏步上到了这藏经阁的二楼之上。
二楼之上等待着的,便是止清方丈以及他的两个师弟,止观和止深了。
柳仓率先上去,上去之后就一声笑骂道:“老王啊,不是老子说你,你这山寺都快被人拆了做成妓院,你们这几个老和尚却躲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了?”
止清方丈闻得此粗俗之言,也丝毫不介意,就连眉头都未眨一下。
看得出,他似乎对柳仓口里的”老王“之称也丝毫的不在乎。
等到另外三人完全上来了之后,这止清方丈才有所行动。
只见其也没有多管柳仓,反而是随同另外两位师弟走到明济和尚身前,止清方丈同时还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这止清方丈才向柳仓回言道:“柳…柳兄,这是我…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当年的那件事,老夫一直在悔恨,从来未有忘却过,既然如此,今日就刚好做个了断罢。”
这止清不仅未称柳仓为施主,也未自称自己为老衲,并且听其话里的语气竟然满含了死气。
柳仓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已这样的语气对己,但还是选择了出言拒绝道:“老王啊,别说什么了断不了断的,这么多年来,老夫其实早都淡忘了,当初要不是老夫被那番和尚逼到这里来,也不会再遇见你了,这事还能再多提什么?”
止清和尚听得出柳仓话里毫无一丝责怪的语气,脸色一松,不复以前的苦态,这么看起来当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随后便回过头来拉住明济和尚的手淡淡说道:“柳兄,来世再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