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百二十三一块钱的鸡腿
里昂的夏天
“爷爷，快看，我就说吧，在医院的周围肯定能找到卖饭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兴奋地大喊着，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前面的小街，远远地瞧不见到底是卖什么饭的，但寒冬中食物飘散出的腾腾热气却能看得真切。少年的脸侧向站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猛咳了两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少年赶紧腾出另一只手搀扶住他，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
“我们家东升真，咳咳，真厉害，头一次进城就不迷路，咳咳。”老人边说边使劲清了一下嗓子，涌上一口浓痰，刚想吐，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强忍着，赶紧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卫生纸，递到嘴边，吐到了里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皱起眉头对他们投来了白眼儿，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对爷孙是“刚进城”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老年羽绒服，有些地方还向外“钻毛儿”，风一吹，有一些直接飘落在他的身后的空地上，在经过的人的脚下来回地漂，始终落不了地。老人的衣服松垮地套在身上，随意系着几个扣子，衣领凌乱地耷拉在脖子两侧。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从农村的老家来到这座城市，半个月前，老人说自己的胃不舒服，村里的赤脚医生给看了，开了几瓶药，吃下去也不见好。村里的邻居劝他进城到大医院查一查，这样也放心些。少年的父母都进城务工了，只剩他与爷爷两人相依为命。还好他懂事，学校里门门功课都很优秀，一放学就回到家忙前忙后地照顾爷爷的起居饮食。他主动给父母打去电话，招呼了一声，便带着爷爷启程了。
上午挂完号之后，由于人太多，他们就一直等着，临近十一点一刻，医师的助手从诊室中走了出来，宣布上午患者的接待先到这里，没有排上队的下午再来。说完，他从走廊的报架中取出两份当天的报纸返回诊室，随着“砰”一声，诊室的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了起来。门完全关闭之前，少年向里面看了一眼，带着金丝眼镜的医师正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本杂志，读的津津有味。少年领着爷爷走出医院，找寻了半天，他们跟着人流的脚步终于发现了吃饭的地方。
这是位于医院后面的一条脏乱不堪的狭窄小街，地上早就堆满了各种被人随意丢弃的塑料袋，还积攒起了一层厚厚的油污。众多摊位把整条街道从北到南堵得严严实实，仅在中间留出一段供一人通过的空间。两人无法并排行走，少年只能让爷爷站在他的身后，拉着他的手，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寻觅着空余的座位。折腾了几分钟，少年终于发现一个刚刚喝完豆腐脑的人起身离开了位于旮旯角落处的一个座位。他赶紧拼命挤过人群，占到了那个位置。期间，有人不满地嘟囔着“挤什么挤，真没素质”之类的话。扶着爷爷坐好之后，少年开始在摊位之间选择着。
“炒菜，米饭，热乎儿的！”叫卖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一个长方形的午餐车上摆着十几个不锈钢盒子，里面盛着红烧肉、茄子、芹菜、豆腐皮等等，香气四溢。少年看着泡在肉汤里骨酥肉烂的鸡腿，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老板，我要一个鸡腿。”他怯生生地说，声音低的像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老板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金灿灿的大戒指，四四方方的大脑袋也剃成了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年，用手里的勺子快速捞出一个挂着肉汤的鸡腿放进了一次性餐盒。“小兄弟，还要什么？尝尝我们家的茄子？配着米饭，可香了。”
“那，那就再来份茄子吧。”
老板听到后，顺势又给他盛了份茄子，泛着油光，汤汁顺着餐盒的边缘流了下来。
他开始在口袋里翻找，最后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三块钱，这些钱是他平时在学校一天的生活费。从家里出来时，邻居告诉他们去了医院不一定能立刻做检查，可能要在城里住两天，叮嘱他们多带些钱。他想用这三块钱在城里买一顿饭，这样能给爷爷省一些。其实，依照物价水平，他要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超过了十五块钱。老板把盛好的东西放在一边，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三块钱。
“小兄弟，你是不是刚从医院出来？”老板问。
“嗯，我带我爷爷来医院看病的，要在这里呆个两三天。”
“哦？就你自己陪着你爷爷？”
“对啊，我爸妈去另一个城市打工去了，所以就我自己来了，我爷爷就在那边坐着，等他吃完，我把碗筷给你送回来。老板，我要的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的钱可能不够，得再去找我爷爷要点。”
“稍等，我看看啊，鸡腿一块，茄子一块，米饭免费，一共两块。这样吧，你看你一共有三块钱，就再多买个鸡腿吧，和你爷爷一起吃。”
“啊？鸡腿怎么才一块钱？比我们村里还便宜？”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对对，就是一块，来，给你，拿好。带你爷爷好好看病，饿了就过来我家吃，这里的东西比他们卖的都便宜，我每天都在这里出摊。”
少年道过谢，把饭菜端给了自己的爷爷。他们吃完后，少年果然把碗筷收拾好之后送了回来。
他们离去后，有人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是在这儿吃饭的一个男顾客。
“老板，他们刚才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吧，你做生意也不容易。”
“哎，不用不用，他们又吃不了多少。”
男顾客抢着掏钱，老板说什么都不要，两个人可能专注于谦让客气，声音一时有些高。但这一次，没有人以“素质”为名批评他们。
冬季的午后，天空放晴，一缕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小街上，暖暖的不只是阳光、鸡腿，更有浓浓的人情味儿。
“炒菜，米饭，热乎儿的！”叫卖声继续回荡在小街上，等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光临。
字数：2077
时间：2015－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