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下去吧。”刘子宸摆了摆手。
“诺。老奴告退。”汪广海撑着地面艰难地起身。
“陛下该赏罚分明,这罚的罚了,赏的也该照赏。”窅娘回到刘子宸身边坐下,夹了道菜细细品味。“那道菜无论菜式抑或口感都为上乘,是其他菜比拟不上的。”
“既然窅娘这么说,那就准了。汪广--”他命道。
“陛下……”已走到殿门口的汪广海听到传召赶忙回过身,躬身等待吩咐。
“窅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奴才听清了。”如果他先前对这新主子的还只是乍一眼的好感,如今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在这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他汪广海服侍的主子是一拨一拨的,上至天子,下至美人,可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不像主子,却比任何主子都更像主子的主子。
绝世的容颜,蕙质兰心,赏罚分明,更愿意为他一个奴才说话,却不只是烂好心。
她的处罚看似儿戏,只是为了让他这把老骨头免除惩罚,实则是在警告他。
莫要以为自己服侍了天子有功,就能居功自傲,服侍主子的人多了去了。
主子若不要他,他就和那种花养草的下贱宫人无异,可主子念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网开一面,给了他情面。
“去办吧。”
“诺。”
汪广海走后,
两人也没有了用膳的情致,随意吃了些便唤宫人将整桌的佳肴撤去了。
两人摒退了意图跟随左右的宫人,只带了澄月一人在花园内闲庭信步。
“窅娘,今日之事,让朕对窅娘刮目相看啊。”刘子宸赞赏地说道,看向窅娘的眼神更多了份眷恋。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女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做的不是在情理之中么?”她媚笑着看他,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
“是,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或许是他在宫中呆了太久,已经麻木了。
这深宫大院,各自都是明哲保身,更有太多的人为了上爬而踩着别人的尸体。
窅娘这样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何况,你怎么知道我是单为了他?”她俯身摘了一朵半开的花,斜倚着假山,想也没想就摘了花瓣往唇里送。
“你……”他伸手就要夺,却被她一个旋身躲了开来,抿着贝齿娇笑着,“你也想吃吗?不给。”
说着,兀自摘了第二瓣往里送去,“这宫里的花果然是精心调养的,不仅花瓣肥美,还带着甜香。
“主子……”一旁的澄月看着也眯起了杏眸,紧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终于问了出来。
“您不怕这花有毒吗?”主子也太大胆了,万一这花有毒,可怎么办?”
“这未央宫里,有哪个不怕死的花匠敢种有毒的花?”她反问,扔了手中的那朵,又在花丛中选了另一朵吃了起来。
“这倒也是。”澄月被问得愣住了。
想想也是,宫里的花树栽种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
尤其是这未央宫是天子之所,更是层层把关,也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拿陛下的安全当儿戏。
“可……总是小心为好。”她还是有些后怕,知道劝不住主子,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刘子宸。
“这花名为茉莉,具有行气止痛,解郁散结的功效,方才我食的叫香子兰,功效与茉莉差不多,它香韵独特、芳馥宜人,用来提炼香料最好不过了。”她一一解释道。
澄月听着目瞪口呆,在她眼里,这些东西不过是普通的花,可原来有这么多功用。
“主子你怎么知道?”
她这主子真的是天仙下凡么?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以前阁……家里有个姐妹擅长研香,平日里和她聊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一些。”她淡淡说道。
在烟柳阁里,柳姨不仅请专门的师傅教她们跳舞,还让一位擅长研香的姐姐为她们每个人研制适合她们气质体香的香料。
她和那人聊得来,便学了很多,才知道每一种花草不仅有特殊的药用价值,还能杀人于无形。
“澄月,一会儿摘些香子兰回去,晒干了用来泡茶最消食解郁了,这东西可是上品,外头可是千金难买的。”
也只有皇宫这地方才把它与寻常花草栽种在一起,当做观赏花来用。
“诺。”澄月领命,恭谨地俯身。
“累吗?”刘子宸抚着她的长发,语气满溢温情。
窅娘抬头看他,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有点儿。”
“回去休息吧。从早到现在也没能好好休息。”刘子宸爱怜地抚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回去睡一觉。晚点才有力气。”
“晚上要去做什么吗?”她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
说的仿佛晚上要带她去打群架似的。
“晚点带你去拜见母后。”刘子宸解释道。
虽然窅娘是他认定的女人,并没有必要去获得任何人的许可,但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作为儿媳的她还是有必要见一下自己未来的婆婆的。
他也准备以此将窅娘的存在昭告汉宫,以后窅娘的行动将更自由安全。
“哦。”她淡淡回道。
原来,是准备让她这个丑媳妇见婆婆了。
“澄月,送主子回宫就寝。”他招来一旁正在采摘香子兰的澄月。
“你不回去么?”窅娘问道。
“不了。朕还要去宣室批阅奏折,近日南部大水,朕还要与大臣们商议利水良策。你先回去歇息。乖。”他抚了抚她的脸颊,安抚道。
“不要太累了。”她嘱咐,抬手为他理了理玄色龙袍的领子,动作自然地仿若做了千百次。
“嗯。”他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澄月,伺候主子回去午睡。”
“诺。”澄月唇角含笑,低着头走过来,站定在窅娘身畔。“主子。”
窅娘与澄月一道来到清凉殿,澄月领着她来到刘子宸平日就寝的内殿。
只见靠墙一张巨大的龙床,细看竟是以画石为床,整张龙床四周悬挂着紫绡帐,轻柔而薄,若不走近看,仿若无物般,而帐内似有一团紫气隐隐约约。
“主子,入内安歇吧。”澄月撩开紫绡帐,等待窅娘过来。
“嗯。”
窅娘轻移莲步,走到床边坐下,只见床榻顶端摆着两只玉枕,上以七色宝石镶嵌,各为雌雄鹧鸪模样,当时传说中的鹧鸪枕了。
底下铺了一床却尘褥,此褥颜色殷鲜,以手抚之光软无比,又极清凉。
“主子,便安心歇息吧。婢子在纱橱边上候着,若有吩咐便唤婢子。”澄月蹲下身为她脱了金缕鞋,放好在床踏板上,又为她掖好被角,才放下紫绡帐。
却没有离去,只是在一旁桌上的锦盒取了龙涎香,置入画床边上的玉鼎熏炉内。
“主子,婢子退下了。”澄月朝帐内盈盈一拜。
“嗯,去吧。”窅娘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盖着软羽织制的却尘褥,又有这能生寒气的紫绡帐消暑,在这恬静的龙涎香气中,疲倦的窅娘很快便入睡了。
却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殿外有人声喧嚷。
“嗯?”本以为过一会儿便会静下来,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吵。“澄月……澄月……”
唤了几声却听不到回应,窅娘便起身,穿了绣鞋往殿外走去。
“呵。”她掩唇打着呵欠,碧蓝的眸子仍睡眼惺忪。
外头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似乎是个女孩,该是与她差不多大。
“我要见你们大汉的皇帝陛下,本郡主要回匈奴王庭。”她叫嚷着,看样子很是生气。
“夫人,您小声点,陛下此刻不在清凉殿,您请回,待陛下回来奴婢会为您通传的。”澄月压低了声音劝解,生怕吵醒了里头入睡的窅娘。
但声音的主子似乎并不领情,一点也不相信刘子宸不在殿中。
“既然陛下不在,为何又让本郡主小声点?以你们汉人的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她讽笑道,众人又是一阵喧哗阻拦。
“放开我!你们谁敢碰我!?”那女声颇为乖张。
“你们这帮狗奴才!定是你们唆使,才让陛下置我于不顾。本郡主奉单于之命前来和亲,却受到这样的冷落。”她说着更有些生气。
“他真的不在。”窅娘婷婷走出,仰起脸解释。
原来是个匈奴女子,一身的匈奴族服仍未褪去,腰间缠绕着细软的小皮鞭,顶上的小毡帽绕玉嵌珠,想来在匈奴的身份定是极其尊贵的。
那女子见到她,顿时脸色大变,仿佛是见到鬼一般,原本的嚣张气焰片刻间烟消云散,只剩满目的复杂和恐慌。
“主子?”澄月见她出来,赶忙上前扶住她。“您怎么出来了?是奴婢办事不利,打扰主子安歇了。”
“没有。我也睡够了,出头透透气。”她笑说。“不知道这位是……”
窅娘友善地看着古力娜扎问道,对方却只是神色古怪地撇过眼,没有回答。
“主子,这位是陛下昨日册封的夫人,本是匈奴郡主。”
“夫人?”窅娘喃喃念道,碧眸含笑,看向古力娜扎,“夫人,子宸并不在殿内,让您白跑一趟了。”
听着窅娘对刘子宸的称呼,古力娜扎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打量了她一番,便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