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骏掀开锦布,让若雅躲了进去。“乖乖在这等我。我去营救母后。”
耶律骏细细地抚了抚若雅细滑的脸,“别怕。”
若雅淡淡地笑着,碧蓝的眸子丝毫没有畏惧。
耶律骏满意地为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掩下锦布,便以帐包为掩护去往太后的住处。
黑漆漆的桌下,若雅静静地等待着。外头的厮杀声一直没有断过,她听到有很多人走过她附近,然后又离开。
突然,一缕光从外头透了进来。若雅猛地抬头,以为是耶律骏。“放开我!”
若雅挣扎着,拼命闪躲着想要押解她的汉军。
耶律骏没有来。
她,成了汉军的俘虏。
“不要碰我!”那些汉军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男人的汗臭味让若雅躲闪不及。
从小到大,她只让三个男人近过她的身。
她的父王,山洞中那个陌生男人,还有……耶律骏。
他们身上都有着好闻的味道,温暖又清爽。
而不似这些肮脏的汉军,让人无法忍受。
想着,若雅闪躲地更厉害。
“你……”一个汉军原本看若雅有着倾国之姿想要伺机亲近,却没想若雅竟把他当瘟疫般躲闪不及。
受到侮辱的汉军怒不可遏,举手便要打若雅。若雅无畏地看着他伸来的巴掌,高昂着脖颈,丝毫不惧怕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住手!”蓦地,从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汉军立刻收回了手,恭敬地转身行礼。
其他人也都放开了若雅,向着来人作揖抱拳,齐声喊道——
“将军!”
“恩。”来人是名24、5左右的年轻汉人,一身精巧戎装,头戴金盔,面罩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眼。
这样的眼换了常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竟长在一位将军的脸上。
若雅却并不惊异,反而在看到来人之后,原先还略带狼狈的挣扎,此刻竟比先前在耶律骏身旁更安心。
来人向站在若雅身侧的汉军摆了摆手,众人即刻低头退开。
“公主。”左宁带着天蚕丝指套的手优雅地展开在若雅面前,微微侧着头静静等待若雅的回应。
“公主?”众人惊异不已。
这人,不是匈奴王耶律骏刚娶的新娘吗?
怎么将军会叫她公主?
在众人纷纷投来的打探目光中,若雅旁若无人的将手放入左宁掌中。
“呵呵。”左宁轻笑。
依着这温润的笑声,完全可以想到面具下的笑容是怎样的淡静温雅。
左宁拉着若雅,走过穿梭往来的汉军队伍,来到暗夜中兀自食草的战马旁。
这马儿膘肥壮美,身姿挺拔,是大宛进贡的良驹。
能日跑千里,沁汗如血,是弥足珍贵的奇宝,便是大汉天子的马厩中也不过只有三匹。
左宁扯住缰绳,跃上马背,俯身向站在原地的若雅伸出手。
待若雅将手放入,他一使劲,若雅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左宁的怀中。
左宁环住若雅,纵马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匈奴王庭的篝火仍在燃烧着,旁边第十个箭靶上仍插着耶律骏御用的羽箭,白色的箭羽在浓夜中泛着森冷的光。
马蹄踏踏,左宁带着若雅穿过辽阔的草原,路过断垣残壁的楼兰,来到不远处的住所。
“吁——”左宁向后扯住缰绳,正疾步飞奔的破虏长颈微侧,立刻停下了脚步。
“‘将——军——府’。”若雅抬头看到匾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描金汉字,喃喃地念了出来。
听到若雅的声音,左宁愣了愣,然后眸色复杂地看了看她。
左宁撇开头,跨下马来抱着若雅下来。
“扣扣扣——扣扣扣——”左宁握着朱红大门中央的铜虎叩了叩门。
很久之后,一个苍老的男声在里头喊着,“来了来了——”
门闩在里面被抽出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样子已年过六旬,忠厚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沧桑。
“将军,我还以为今夜你又要宿在军营里,这不都睡下了。”老人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去,不好意思地说着。
“没事,我临时有事回来了,一会还得回营里安顿。朱伯,你给……给月小姐安顿间厢房,让萧瑟过去伺候吧。”
“诶——”朱伯这才注意到若雅,老人家倒没有多在意若雅的容颜是多么绝色脱俗,精明的眼只盯着她一身华丽的红嫁衣看了看,便低头领着她往厢房走去。
“月小姐这边请。”若雅望了望门外已跨上破虏的左宁,淡淡地朝朱伯点了点头便跟着老人家去了。
厢房有四间,分别提名为——清、雅、淡、逸。
若雅被安排在了雅间,房间内的布置典雅清淡、一应俱全,虽不及原先在雅心居寝宫那般的只应天上有,倒也还符合若雅的脾性。
“扣扣扣——”若雅正环顾房内的设置,却有人敲门。
“小姐,我是萧瑟,朱总管让我来伺候您梳洗用膳。”来人的声音极其清透,不卑不亢。
“进来。门没锁。”若雅应道,朝床边走去,端坐在绣榻边上。
“吱呀——”门被打开,又关上。
“小姐。”萧瑟朝若雅恭敬地福了身,把手中的木盘中放在黄花梨茶桌上,拿着盘中的衣物走到屏风后放好。
几名身形健硕的老妈子提着几桶热水跟在她后头也进去了。
只听得屏风后水声哗啦,人群来来往往忙碌着。“好了。几位妈妈回去歇息吧。”
不一会儿,萧瑟跟着几位老妈子走了出来。
“是。”众人恭敬地低头,轻声走了出去。
“小姐,可以梳洗了。”萧瑟走到床边,扶起若雅往内室走去。
上好的丝绸屏风绣着花鸟虫鱼,旁边一只巨大的镶银边木桶盛满了热水,雾气袅袅,五颜六色的花瓣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水面上,香气宜人。
萧瑟走上前,“小姐,我为您更衣。”纤细的手指欲为若雅解开霞帔的系带,却被若雅挡手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你去休息吧。”说着,若雅侧身站着,面容宁静,却也不再看萧瑟一眼。
她并不习惯旁人触碰她,即使那是个女子。
萧瑟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看到若雅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再强求。
“小姐,换洗的衣物奴婢就放在这儿了。源于您是主子带回府的第一位女客,所以这府中也没有准备女子的衣物。这衣服是萧瑟先前才做的,没上过身,小姐不要嫌弃。”
萧瑟娓娓说道,又从衣物旁拿了个檀木盒子走到若雅身旁,“这是火琉璃,遇水片刻便炙热如火球。小姐若一会儿嫌水凉,将此物放入桶侧的暗道便可。”
说着,她把锦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若小姐没有其他吩咐,萧瑟便告退了。”看了若雅一眼,萧瑟便向外走去。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若雅才抬起来,向外屋走去。
落了门闩,才又回到内室褪去层层嫁衣。
这木桶也造的奇特,并非如寻常的那般置于平地,入桶出浴都要踏着木质阶梯,极不方便。
这里的,竟是在地上挖了个桶般大小的坑,将木桶置于其中,只高出几许,桶内侧依着壁砌了阶梯,只需褪了鞋袜便能入浴。
若雅小心地踏入水中,香暖的水顿时温暖了她冰凉的身子。
若雅拿起软布擦拭着肌肤,边想着这一日之中发生的事。
她从一个亡国公主成为仇人的阏氏,又在新婚之夜沦落为俘虏。
本以为她的命运便将从此走入地狱,却没想袭军的主将——竟是他。
若雅的思绪不觉回到了五年前。
那年,她十三岁生辰,王庭里张灯结彩,处处描金挂彩。
父皇母后在主殿为她举行宴会,王室成员与文武百官皆到场祝贺。
那日,她身着华服,接受百官朝拜,贺寿的礼物差点把雅心居的偏殿塞满了。
不外乎是金石玉器,万年人参,千年宝珠。却有一人送了一样别出心裁的物件,甚得她心。
“皇儿,今日王族百官都是倾尽家财为你选取了世间至宝。你可开心?”
楼兰王头束金冠,风华绝代,几杯薄酒下肚,俊美的脸庞渐渐染上了红晕,说话也有些含糊。
“父皇,众卿为了皇儿的生辰劳心费财,皇儿甚至感动。”若雅面朝主位,虽只豆蔻年华,通身的华贵之气却不言而喻。
听到长公主衷心的话语,众人都面露喜色,纷纷炫耀着自己所赠物品是如何之华贵。
“只是……”若雅碧眸淡笑,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些吹嘘中的人们,“皇儿所中意的,却只有一件。”
听到若雅这样说,众人都不再交头接耳,好奇地看着若雅稚嫩却不掩绝色的容颜,大家都希望,公主最中意的东西为自己所赠。
“哦?”楼兰王听到爱女的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下了手中的玉盅,看着右侧席首的若雅。
“不知让皇儿青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孤王也甚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