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古庄时,尽管七叔祖和几位从叔父每天过来看望祖父,但祖父多以静养为由拒不相见。
他能明白祖父的心。
经历过对族人的失望,若不是因为他们几兄妹尚且年幼,而祖父年事已高,且还病着,怕自己不定哪天就去了,总得叶落归根,否则,祖父定是不想再回到村里的。
虽然回了村,可那一段日子,祖父以养病为由,谁也不见。除了族里分给每家的供济,其它的东西也一样不许他们收下。包括七叔祖家和五叔家。他知道,祖父并不是迁怒七叔祖并五叔两房至亲,只是灰心。
祖父这一辈子,为了燕氏子弟,尽心尽力,可最后,连自己的儿子也为了族人丧了命,而族中回报的,却是逼的他一家远走。虽然当初是燕展皓的妻子崔氏起的头,可当时听见崔氏那些句句逼人至死的话的,却也不少,但凡有个人能为他们一家说句公道话,他也不会冒着一家人都死在战乱里的危险,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年迈又病着的祖父,还有身体赢弱的母亲,放弃族人的庇护,自己逃命去。
可刚才,祖父却说,家里还有叔父们的照顾。
如果他还在家里,祖父又何必指着从叔们的照顾?为了他,祖父低头至此,让他如何不心酸?
可如果他不去军中,留在家中读书,走科举之路,他们兄妹岂不是一直需要仰仗他人的鼻息过日子?争军功,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条徢径。
云川抿了抿嘴,道:“孙儿会去拜托七叔祖还有五叔九叔,多照看着家里。开儿和洛儿也长大了,朝儿和畅儿也懂事,家里凡事还有他们呢,您只管养好身子就行。孙儿还指着以后好好孝顺您呢。孙儿这几天就在家里,把春耕的地给翻了,清明过后孙儿再启程。”
提起种地的事情,燕宏扬笑道:“这两天你五叔和九叔正帮着家里种地呢,开儿和洛儿也去地里帮忙了,还有你荷姑家的小子也在。五个劳力,二十亩地,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情,你明儿也去地里,估计再有一天,也就完了。用的耕牛也是你五叔家的,倒也便宜。”
如果自己在家,想必祖父不会接受五叔和九叔的好意吧?想到这里,云川更是愧疚。
“都是孙儿不孝,该早些回来的,这些日子,叫祖父担忧了,也苦了开儿和洛儿两个小子。我是长兄,却叫他们这么辛苦,实在是孙儿的不是。”
云朝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个凡事都要护在他们面前的大哥在愧疚什么,忙笑着劝解:“五叔和九叔也是想咱们家的地早些耕完好种植小菘菜和黄豆呢。哥哥还不知道吧,咱们几家已经决定都种上小菘菜和黄豆,等夏收后,好用来榨油。对了,咱们几家还打算建个油坊呢。家里的事情哥哥根本不必担心,等油坊建好了,大富大贵的不敢说,可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必愁的。所以哥哥就放心的去军中吧。”
“油坊?”云川讶然。
燕宏扬就把云朝试验出菜籽和黄豆可以榨出油的事情说了,云川看着云朝,心中虽然怀疑云朝明明忘了自己的身世,怎么偏记得个榨油的法子?嘴上却夸道:“朝儿可真是咱们家的福星,若是这样,哥哥就再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了这个油坊,家里和小二房,小五房也能更亲近些,再则祖父既然放下了心防,那两房原和自己家就亲如一家人,以后也只有更亲近的。有七叔祖和五叔在,几个弟弟妹妹俱都懂事,除了祖父的身体,他还真没什么放不下心的。
云川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
祖孙三人说了会儿话,燕元娘领着谨语进了屋。
云川见姑母和表妹一身重孝,当时就愣在那里,还是云朝推了推他,云川这才从凳子上起了身,给燕元娘行了礼:“侄儿见过姑母。”
又对谨语点了点头:“表妹。”
谨语也忙福身回礼,笑道:“娘听荷姑姑说表哥回来了,惦记着表哥,便急着拉了语儿来,倒似怕耽搁一时见不着表哥,表哥便瘦了呢。”
说的云川也露出笑来。只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姑母和语儿这一身重孝,难不成是姑父去世了?可姑父去世,她们母女该在家中守孝才是,怎会回到外家来?何况盱城离着清江府,也有二百里路呢。
再说,哪有重孝里回娘家的道理?
莫不出姑母家中出了什么事?这才不得不回来?
可瞧着姑母和表妹的神情都不象是有事的样子。
燕元娘上前携了云川的手,又摸在他背上不停的抚着:“姑母瞧瞧,几年未见,这孩子竟长这么大了,瞧着是个大人了。只是也太瘦了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往后可得好好补补。”
云川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也是燕元娘的第一个侄儿,虽然几个侄子侄女燕元娘都喜欢,可要说在她心里最重视的,还是云川。大概是血缘的原因,总之这孩子打小瞧着,就叫她喜欢到心里去。
云川忙扶了燕元娘坐下,笑道:“都是姑母您疼侄儿,这才瞧着侄儿瘦,与同龄的小郎君们比,侄儿可是长的又高又壮,我娘从前还总说,咱们燕家儿郎都长的斯文俊美,偏侄儿我象个黑大汉,倒不似咱燕家人呢,还好侄儿五官长的象爹娘,若不然,还以为我是捡来的呢。可侄儿吃的也不比开儿几个多,偏长成这样,侄儿也冤呢。”
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逗的笑起来。
燕元娘拍了拍他的肩,笑嗔道:“胡说,谁说我侄儿是黑大汉了?姑母帮你骂他,我侄儿这叫英伟,男子汉就该是这样儿的。大街上那些个儿郎抹脂涂粉的,叫个什么男子汉?”
待谨语也坐了下来,说了会儿别后之情,云川到底还是开了口:“侄儿瞧姑母和表妹穿着孝服,可是姑父家里有人去世了?”
这话问的委婉,姑父程锦舜的父母都去世多少年了,就算有族中长辈去世,燕元娘和谨语也很不必一身重孝,也惟有姑父去世,她们才会穿这一身。按说回了娘家,即便是要守孝,也不必如此穿,省得忌讳,燕元娘本也说要换了寻常素服的,只是燕宏扬开了口,让她不必顾忌。燕元娘和程锦舜夫妻感情极好,谨语又是为父守孝,这才未换衣裳。
(谢谢雪舞红枫姑娘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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