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犯人就是依靠这条结了冰的溪涧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人搬运了尸体。”
乔筱扬接着解释,“第一次杀人后,犯人亲自拖着尸体走在冰面上,为了方便拖拉他还在尸体的脚上绑了绳子,所以尸体最后运送到塔楼时他顺手倒挂了起来,为了等待溪涧结冰女尸才被放了好几天。而第二次杀人后,犯人突然发现这样搬运太费时间和力气也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他就想了个更方便的办法。他把他刚杀的人放进了冰冷的溪水里,第二天尸体就被冻在了冰水里,他只需要把尸体从水里切割出来,然后从溪涧上流推下来,尸体自然会顺着冰河滑下来直到卡在这块石头上,最后他只要在被人发现之前把尸体从窗户里扔进去就好了,所以第二具尸体只是那么简单地躺在血泊里。”
“原来如此。”众人佩服地频频点头。
“快把溪涧的上流搜一搜。”府尹很快醒悟过来。
“等等,在那之前,大人最好先抓一个人。”乔筱扬支着下巴,开口提醒。
早已对乔筱扬深信不疑的府尹立即紧张地看着乔筱扬,“谁?”
“报案的那个小和尚。”乔筱扬快速答道:“这样的犯案手法,犯人必须很清楚这塔楼的情况,而且他本身就要是个经常去塔楼也不被怀疑的人。”
“竟然是那个小和尚!”一个侍卫懊恼地一拍大腿,“当初大人让我们拦截出寺的人时就有他,只是我以为他是寺里的人就没在意。”
“原来如此”,乔筱扬恍然大悟,“那时候整个相国寺都被搜查,我就说犯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后两次报案,那个小和尚都显得惶恐得手足无措,见到尸体也是害怕得连念佛经,神情、行动均无一丝漏洞,因而所有人竟都未怀疑到他的身上。
再次见面,原先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和尚完全变了样子,他沉默地跪在地上,脖子上带着刑具,眼底却是一片不甘的阴鸷。
见到乔筱扬,除了认罪再也没说过一个字的小和尚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阴森森地开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冷漠的眼神?乔筱扬深深叹息,“你告诉我你杀人的原因,我就告诉你我依靠什么推断出犯人是你。”
小和尚盯着看了乔筱扬半响,最后终于眼神放空,双手合十,低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合上眼,重新恢复了原先的沉默,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肯透露。
对此乔筱扬一点也不惊讶,或者说她甚至很惊讶府尹竟然真的能够活捉到他。
“毓亟宫令,人煞殿所有被抓到的杀手必须自绝于审讯前否则祸殃全族。你不害怕?”
乔筱扬的话让小和尚一下子惊得张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浑身甚至轻微颤抖起来。
“你以为我推断出了犯人是你,还会推断不出真正的凶杀现场吗?”乔筱扬冷冷道。
当日他们去了溪涧上流,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也许是凶手太过自信又或许是时间太仓促,那里的血迹根本没有人清理,而在一个角落,众人终于找到了本案的凶器,一把乌金匕首,上面的莲花图标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犯人的身份——毓亟宫人煞殿的杀手。而且不可能是陷害,因为乌金匕首是人煞殿的杀手自绝所用的刀,一个杀手只能有一把为他量身打造的匕首,刀在人在,人就是死了也会在最后一秒毁去匕首。
小和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恐惧地看着乔筱扬,因为他突然看到对面的人手里竟握着象征毓亟宫主母身份的琉璃莲灯。
“主,主母”小和尚的嗓子里艰涩异常,即使被官府抓住他也没有这么恐惧。
“说,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我调查过,人煞殿的生死册上没有你接命状的记录。”
小和尚从小就在毓亟宫接受杀手的训练,服从上位者的思想早已经被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
“主母,我没有背叛毓亟宫,这是宫主的禁命,所以才没有在生死册上。”
“什么禁命?”乔筱扬突然升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销毁证据。”小和尚眼神警觉地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才犹豫地说出实情,“我杀的两人都是如意坊的。”
如意坊?那是京中一家颇有名气的成衣铺,这与毓亟宫又有什么关系?乔筱扬示意他继续说。
“如意坊表面上只是个成衣铺但其实它是个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
“那又如何?香满楼不是开得正大光明?”在古代,这样的风月场所向来都是合法的,朝中有多少大臣是它们的常客。
“如意坊和香满楼不一样,如意坊能够满足一些达官贵人的特殊癖好,什么……的需求都可以在那里得到满足而且绝对隐秘”说到这个,想到那些被偷偷处理掉的惨不忍睹的女尸小和尚脸上隐隐有几分鄙夷,“如意坊的生意都是私下进行的,可是最近如意坊新出了一种玩物,很快让所有客人趋之若鹜,如意坊不加收敛所以最后出事了……”
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意坊就是毓亟宫用来拉拢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的地方,原先那些人玩死了一个两个的,毓亟宫还能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可这次,恐怕死的不是几个,十几个那么简单了,要不然毓亟宫哪里用得着毁尸灭迹?
“所以你才去毁灭人证。”乔筱扬从未想过毓亟宫竟然还经营这样一些龌蹉的生意,一时之间只觉得记忆里那个如谪仙般的背影竟刺得自己眼疼。“是谁要查如意坊?”
“季禺。”
果然,乔筱扬冷笑,大步流星地走向帝师大人的房间。
啪——门被毫不留情地踢开,季禺毫不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书卷,面前分明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
“你早就知道了?”乔筱扬怒气冲冲地问。
季禺风轻云淡地点点头,“毓亟宫这几年一直与朝中某些大臣有私下往来,如意坊这样的地方也不止一处。”
“所以你就利用我揭开毓亟宫的罪行?”
“扬儿,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毓亟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季禺正色道。
“哼,你与毓亟宫主利益互换,不知道关系有多深,这样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乔筱扬满眼不屑地看着季禺。
季禺轻轻笑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此举确实是与虎谋皮。”
“可是不接近毓亟宫,我又怎么能找到连根拔起毓亟宫的契机?”严肃的声音里蕴含着一股势在必得。
乔筱扬因为他突然升起的气势一怔,突然想了起来,民间人人称颂帝师大人忧国忧民,仁济天下,但在朝上众臣却暗自称他为“隐臣”,隐而不发,一击致命……
“扬儿,我有办法解开你身上的龙涎香之蛊。”这是季禺第二次提议,这一次,乔筱扬却再也没有办法像上次那样不屑地拒绝,只是她依旧很骄傲地回道:“我身上的蛊,自然得有我自己讨回公道!”
季禺突然笑得很轻松,似乎意外又似乎早有预料,他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乔筱扬,“那扬儿能把心空出来了吗?”
空出来装什么呢?一个晚至之人的别有用心吗。
乔筱扬直直地看着季禺,眼里装着冷笑,心里却是一片冰天雪地,她竟忘了季禺接近自己是别有用意的,这几日,两人一起破案太过默契,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遇到挚友的错觉。现在季禺假意的温柔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默契,甚至还有着信任和安全感,从未体会过的情愫,她只在那个清冷的白衣男子身上体会到过,可现在慢慢被挖掘出来的事实似乎又要证明那也是一种错觉,为什么明明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却偏偏要染上罪恶的鲜血呢?对季禺,她尚且可以一笑置之,可是他呢……
既然理已乱,何必非要剪短?“天色已晚,筱扬打扰帝师大人了。”说着乔筱扬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去。
季禺摇头浅笑。
“墨九。”一到屋外,乔筱扬就不客气地招呼某人。
“主母。”墨九再不爽也不敢拖延现身,这丫头算计人的手段尝了第一次绝对不会想要再试第二次,虽然他中招的次数早就已经数不清了。
“我要见毓亟宫主。”
墨九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他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重新隐回了黑暗里。
“属下会将主母的意思传达给毓亟宫主。”
似有若无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里,可是乔筱扬的心里却再也轻松不起来,尽管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也从来不吝于使用手段,可那样罔顾人命的事,她真的不知道今后将如何面对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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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