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给出的名字叫做“朱尔斯”,住在丽城郊区最边缘孤零零的一所大房子里,远离城中心,与位于山区的牧羊人孤儿院位置更是南辕北辙,距离相当相当的远。
据阿尔伯特所说,这位朋友非常的喜欢清静,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扎堆,像一头离群叛道体重三吨的大野猪。尽管从来没有见过面,艾德已经脑补出了一个脑满肠肥、满脸横肉的胖子的形象。他的下巴上还留着胡子,刚毛一样的胡子,用女孩子的小皮筋系出了九个揪揪。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艾德直接开车赶往了丽城远郊。在路上,他掏出手机打给了玛西。
“感谢宇宙星神。”电话接通,另一头传来了玛西如释重负的叹息,“你活着出来了?”
“你觉得我会死在那里?”艾德一边抽烟,一边开车,一边挑起一边的眉毛,“另外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教了?”
“行了别闹了,认真点。”玛西认真的认真了下来,用认真的口气认真的说,“告诉我那个怪物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你那么怕他?”
“相信我,艾德,如果你和我一样知道他都做到过什么和能做到什么,你就会明白自己刚刚不亚于在高级情侣酒店搂着一条鳄鱼睡了一觉。裸体。”
“不要这么说。我喜欢鳄鱼。”
艾德咳了两声,在警探甩着耳朵露出犬牙汪汪汪之前丢出了手中的骨头。他把早上在兰谷奢华的俱乐部顶层房间中与阿尔伯特之间的谈话全部说了一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玛西。
“地下王国的巨人们看来也已经注意到了丽城黑帮世界中的这点小破事了。”艾德的声音严肃,目光直视着前方通往城外车辆稀疏的路面,“不过从阿尔伯特的话来看,他好像还不知道恶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知道,而且决定要管的话,那么我们可就轻松了。他可以在明天晚上之前就揪着那条狼的狼腿在火上烤着炼油。”
“但是他没有管的兴趣,他也不在乎被拐的孩子巴里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有黑帮的利益。不过无形中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杰拉尔德的上级是谁了。我现在正在往他那里赶,如果事情有什么变化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先就这样。”
艾德说着结束了通话,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开车上,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他一路上看着周围的风景,脑中盘算着在见到朱尔斯之后具体该怎么说。他没见过朱尔斯本人,但是从让玛西那个家伙都像秤上增加的一点二五斤数字一样重视无比的阿尔伯特都从遥远的市中心一路赶过来就为了专门处理关于他的事情来看,他可一点也不可能会是个小人物,不会只是如阿尔伯特所说的黑帮中“地位不低的管理层”、“认识很多大人物”那么简单。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很久。艾德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都在这么开着车驶往某个地方,但是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的到达那里。不过最终,他还是看到了自己目的地的影子。和阿尔伯特说的一样,那栋房子很大,坐落在一座山丘的中间位置,远远望去像贫乳上的一颗痣。有一条弧度很美的山路可以直达他的门前。
几分钟后,艾德将车停下,落下车窗,双目隔着眼镜片看着朱尔斯房屋的庭院正门,沉默不语。他发现了一件事情,自己这一路来的考虑全部都彻底多余了。
类似的情景他见到过,在昨天晚上,半夜,杰拉尔德的住宅处。朱尔斯的院子比杰拉尔德大了不知道多少,但是相同的是,他们的大门都已经被发情的公牛用来刷蹄子了。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从艾德这里看来,朱尔斯的车库大门和杰拉尔德一样大开,里面空空如也,但是在他的院子里却停着另一辆车。
艾德从自己的车中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领带,扶了下眼镜,缓步走进了朱尔斯奢华宅邸的大院。不着急了,一切都不着急了。该死的恶狼一点机会也没有给他,他这一次他妈的又来晚了。
艾德看了一下院子里被遗弃的车辆。一辆相对来说还算普通的私家车,有点旧,墨绿色,没有车牌。艾德回想了一下之前玛西给过他的有关杰拉尔德的资料,好像就提到过杰拉尔德就有这样的一辆车。
回想起半夜时恶狼在与自己通话时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艾德明白了过来。恶狼那家伙在杀死杰拉尔德之后原来是一刻没停的开着车直接来找的朱尔斯。这真是一匹货真价实的恶狼。
艾德微微摇摇头,眯着眼睛,目光阴沉,眉头紧锁。现在看来,他好像又一次栽了跟头,又一次回到了原点,又一次失去了方向,又一次把自己搞了个灰头土脸。
真是不适合干侦探啊,他在心里面自嘲的笑笑,真是的,干嘛不考虑考虑去做尸体防腐呢?多有前途的职业,比现在好像一只被刷了油漆的没头苍蝇一样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认真的思考着这个自己给自己的提议,推开了朱尔斯豪宅的房门,走进了里面堪称大师级采光的大客厅。朱尔斯的这栋房子当然是向着阳面建设的,而现在时近正午,正是一天中最为敞亮的时候,刺目炽白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直接照进了客厅深处,因为反光的原因就算没有窗帘艾德也不能够从外面看到里面。而现在他看到了。
客厅的布置和一般有钱人家的布置差不多,要说类比的话有点像今天早上在兰谷与阿尔伯特见面时他那个豪华俱乐部的顶层套房的客厅。相同的是,这里的客厅中一样摆了不少的艺术品。不同的是,这里的客厅中有一样艺术品是阿尔伯特那里绝对不可能有的,这个世界上只有这里才有,独此一家,独一无二。
朱尔斯——艾德没见过他,但他确定那就是朱尔斯,的确如同想象般的一样是个胖子,但没有额外的胡子,光秃秃的脑袋上什么都没有——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张相对于他的体型来说显得有点小的椅子上,浑身上下被扒了个精光,只有牢牢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可以遮羞。
他被摆在客厅结实的长桌上,面朝阳光。如果不算那颗头顶的血洞,他的神态还算比较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艾德认识那种笑,希波克拉底式的微笑,死人独有的最后的挑衅。简直讽刺。
恶狼这样做真是不好。尸体被这样曝晒,很快就会发臭的。不过也许他就是那么希望的也说不定?
艾德远远的看着这又一件的艺术品,然后突然歪了下头,好像另外有了别的什么发现。他快步的小跑进屋内,踩着地毯越过沙发,跑到了长桌的旁边,跑到了朱尔斯的身后。他的呼吸不自觉的屏住了。
之前因为胖子的体型遮挡而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但是朱尔斯的后面其实还有着另一张小椅子。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男孩。
男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面容艾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没有绳子束缚着他,但是他也没有乱动。他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好像是在睡觉。他的身上绑着一个计时炸弹。
“……”
艾德沉默的看着男孩巴里,紧闭着嘴唇,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的手机在这时振动了起来。是时候了,正好,正正好,真他妈的是正正正正好。
“见到他了吗,侦探。”恶狼的声音在此时听上去前所未有的平静,带着和上一次一样的艾德所熟悉的风的呼啸声。
艾德已经脑补出了他开着又一辆从死人手里捡走的小车——当然这一辆要豪华不少——开在从远郊返回丽城路上的场景。他们两个很可能正好在路上错过。艾德回想着自己这一路所遇到过的方向相反的车辆,一遍一遍的倒带回放。他知道恶狼就在其中,但是最终他没能回想起那些该死的司机中任何一个人的脸,反而随着回忆次数的增加他们变的越来越模糊,最后全部变成了鱼屁股。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德看着眼前昏迷中的男孩,看着他身上的计时炸弹,看着那上面一分一秒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数字,声音沉的如同混满了泥沙。
“游戏要结束了,侦探。”恶狼叹了口气,好像是在什么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与艾德说话,而且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不会让艾德再听到他的声音了,“最后的尾声将至,只要再死一个人,一切就都会有结果了。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该降临的结局,但是却被硬生生拖到了现在。你说可笑不可笑,侦探?”
“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让我怎么知道可不可笑?”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恶狼依然轻声的说,“已经太他妈的多了,而且你还会知道更多。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带上那个孩子走吧,如果你想要救他的命就得抓紧时间。你已经来不及赶回丽城找人帮忙了,不过你所在的那个位置倒是距离另外一个临近丽城的小镇挺近,快的话可以在炸弹爆炸前把它和孩子一起送到警察局。放心,那个炸弹对于外行来说很难搞,但警察局里面有专业的拆弹专家,他们可以像给个鸡蛋扒皮一样把那东西扒拉下来。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能就来不及赶上最后的好戏了。我觉得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说完恶狼就挂断了电话。艾德攥着自己的手机,听着里面一下接着一下的嘟嘟声,神情有点奇怪。不过他并没有停顿太久,而是立刻拨通手机联系了玛西。
“我是玛西。”
“恶狼去孤儿院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艾德干脆了当的向着警探说明了情况,“他的目标是艾丽院长。”
“我知道了。”玛西听到艾德的声音立刻明白了过来,“我马上过去。”说着,玛西立刻结束了通话。
艾德将手机收起,目光重新回到了眼前的男孩身上。他双目直直的盯着那计时炸弹上面跳动的红光,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这算什么,”他耷拉着眼皮,嘟囔着用手指蹭了下鼻尖,“终局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