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地下停车场深处,艾德和尼娜看着车厢里昏迷中的玛西和卡雷,相互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都和自己一样的懵。
“我们之间的交易中可没有这一环。”艾德说道,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斜眼望着自己的雇主。
尼娜沉默,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歪头看向艾德。“你说的是哪一环?”
“我想你清楚。”艾德指了指车厢内部,“他们稍微比蚂蚁大上那么一点儿。”
艾德可没有瞎说。这两个人确实要比蚂蚁大上一点,不可能会看不见。
“我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看见。”尼娜声音平静,镇定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池,“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尽快做完我们要做的事情,然后离开这里。等到时候我爸爸自然会派人找过来,将一切属于他的事情给处理掉。你说呢?”
她的意思非常明确,而且她也确定艾德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无论现在倒在车里的这两个人是谁,都和他们没有关系。那是她父亲的事情,而她确定她父亲会在之后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艾德没有说话,沉默的站在原地。不过尼娜知道,这个穷小子侦探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然后,她皱眉的望了他一眼。
“你还在等什么?”
“嗯?”艾德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怪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侦探呢。”
“我本来就是。”
“那么你的脑子至少应该能够告诉你现在该做些什么吧。”尼娜伸手一指车厢里面的货物,“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去把它找出来。”
“我们之间的约定可没有这一环。”艾德闷闷的重复了一句之前说过的话。
尼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需要我为你加钱吗?”
“如果可以的话。”
“成交。”尼娜利落而痛快,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一只头疼的红眼鳄鱼,“现在,可以干活了吗?”
艾德耸耸肩。他一跃跳进货车车厢,将碍事的玛西和卡雷拨拉到一边,然后开始一个纸箱一个纸箱的找尼娜的画。他的速度很快,认真起来的动作漂亮的像有着剽窃十年经验的扒手。他最后找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艾德不知道尼娜的那位父亲是故意如此还是想不出更有创意的办法,竟然将装着画卷的画筒像根筷子一样斜卡在一个手提箱里。不过它的确就在那里面,像根筷子一样斜卡在手提箱里面。艾德把它取出来,把画从筒里面倒出,然后展开看了一眼。
这是一幅他看不懂的画,好像是一大团彩色的云团,或者棉花糖,或者大团鼻涕。不过它的色彩实在绚丽,让人看一眼就会有种深陷其中、飘忽不定、朦朦胧胧想上厕所的感觉。
艾德欣赏不来。他将画卷起,塞回画筒,然后卡回到箱子里,再将手提箱盖上,转身小心翼翼的大跨步迈过车厢内的家具货物,最后跳出了车厢。他将东西交给了尼娜。
尼娜做了和艾德在车厢里一样的事情,费劲的将画取出,展开后观看,然后眼中露出了欣喜。“没错,就是这个。”
“它叫什么名字?”艾德问。
尼娜放下画,看了艾德一眼,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迷幻之飘》,一百年前地球大艺术家莎格的作品。”
艾德点头,没在多问。尼娜随即将画卷起,塞回画筒,然后又将画筒卡回到了手提箱中。她看上去松了口气。
“虽然有点出乎预料的意外情况,不过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干得好,侦探。”尼娜的脸上露着迷人的微笑,然后将手伸进了挎包中,动作随意的掏出了手枪,对着完全没有任何警惕的艾德脖颈方向扣动了扳机。
非常小的撞击声,比起枪来说更像弹弓。一个红色的细小影子在空中闪过,艾德随即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面前美丽的尼娜整个的扭曲、拉长、最后促成一团,像云团、棉花糖、或者大鼻涕。
他大口的喘着气,双手胡乱的四外挥动,想要扶住个什么稳住身体。他记得货车就在自己的身旁,但是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最后他终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却是用自己的额头碰到的。他意识到自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是……氰化.钾?”艾德嘴里嘟囔着,“氰化.钾……真没品位。”
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一个人在水泥的大海里可没法子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四肢全部都陷入进了什么吸附力很强的液体之中,将他的手脚淹没,将他的全身淹没。他努力的吸气,慢慢的朝着一个方向爬。他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一抬头看到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是个他认识的人的名字,但是他看不清楚。他凝神细望,发现墓碑整个的倒了下来,把他拍在了底下。
他坠落,一直坠,一直坠,然后消失在了黑暗的无底深渊之中。
“……”
看着倒在地上的艾德,尼娜将麻醉枪收起,啧啧的摇了摇头。
“算你幸运,侦探。”她说,“本来你应该必死无疑的。不过,想来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有尼娜对艾德所说的事情,只有那么一小部分是真的。她的母亲的确是在最近病逝了,她和父亲也的确是决裂了,她们家里也的确是有着一幅价值连城的名贵古画,但问题是她母亲最后名没有将这幅画留给她,她没有将那幅画留给任何人,因为那幅画归根结底甚至都不属于她。
尼娜的家族是一个小偷家族,或者说是神偷家族。尼娜的父亲、母亲、包括尼娜自己都是技巧高超的盗窃犯,其中以她的母亲技艺最为精湛,那幅古画就是她最了不得的战利品。
可惜再厉害的盗贼也没有办法从岁月的手里偷走片刻光阴。在无情的病痛将母亲带走后,尼娜因为一些事情和父亲决裂,两人分家,在关于那幅画的归属上起了争执。最后尼娜的父亲用暴力将画强行带走,尼娜对此只能干瞪眼。
不过她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所以她找到了艾德,这个缺钱、独身、没有一点名气、刚刚从外星球来到这里定居的业余侦探,简直是一件再趁手不过的完美工具。
但是当然了,在事情结束之后,她不会付给艾德一分钱。最开始的那几张钞票就已经是艾德作为她糊涂帮工的全部酬劳了。
最后再看一眼现场,看一眼昏迷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三人,尼娜转身离开,再不停留。
她知道,她那个做事向来力求干净的了不起的父亲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