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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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市在地理位置上处在南北分界的经线上,南方的景观和北方的景致在这座城市里都能见着。城市建筑的风格也是南北融合,既有小桥流水,又有高堂楼阁。城区古黄河上建了一座南北分界线廊桥,这是座地标景观,古朴典雅,有认证单位颁发的认证标牌,证明这条南北分界线的权威性。设计者把认证标牌做成雕塑,供游客拍照取景。站在南北分界线的交点上,有一种脚踏南北方的感觉。

清江的“四区四县”都在水上漂着,城市的宣传口号也很美:“名人故里,生态家园,一座飘在水上的城市。”城市发展定位准确,按自然生态来规划的城市是有生命力的,说的也是,全国有如此多水域的城市的确不多见。

按照中国现有的行政区划体制,除了直辖市外,县区的级别是一样的,区与区之间也是平等的,但一座城市中自然区域和历史遗存却有很大差别。在清江人心目中,贫富区域分得清清楚楚,哪儿是繁华区,哪儿是贫穷区,哪一块是高级住宅区,哪一块是平民聚集区,心知肚明,一目了然。只要提到居住区域,立马明白你的身份处境。当然,这只是民间的传统习惯。清江的繁华区是运河区,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娱乐城都在这里。

清江市的老屋、老街、古式园林比比皆是,现代建筑和古代建筑错落有致,交相辉映。即便是平民区也分出三六九等,有的以脏闻名,有的以乱著称,有的紧挨着工业区。贫富也不均匀,风俗也不尽相同,它们自成一体,口音各异。偌大的一座城市,就这样变得神形散乱,光怪陆离。这些不同区域的划分,构成了这座城市的特点。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区域中,属于不同的圈子,带着那个圈子的地域色彩。

解放后,古河区建设的黄浦居民区是贫民区,沿运河东岸一线铺开。当时清江地委书记叫江淮安,他是解放干部,一辈子扛枪打仗,养成了说打就掼的脾性,他一拍胸脯一挥手,呼啦啦建起了一片居民区,在居民区里建了一条街,还给这条街起了个刻着历史印记的名字——翻身街。

古河区地处洪水湖边,是洪水湖的湖湾滩涂,那个湖湾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柳树湾。那是一片滩涂,长满了柳树。解放前后,从洪水湖里迁徙而来的渔民集中在这里,形成一处居住十万人口的贫民区。区内街道逼仄,店铺窄小。这里的色彩无论白天黑夜,永远是乌黑、昏暗,空中烟雾弥漫,街面灰尘腾腾,行人疾走,只见腿动不见脚面。街道上铺设的青石板已经磨得坑坑洼洼、缺角少棱了,中间有一道凹槽,是独轮车磨出的车辙,记录着古老的印迹。七扭八弯的小胡同两旁全是低矮破旧的老式平房,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建筑再到解放后的砖瓦结构的平房都能见着,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最宽的翻身街也容不下一辆救火车,所有的胡同巷子窄得对面侧身让人,两个胖人对面想错开就得贴墙站,遇有孕妇,那些想占便宜的青皮小子,有意挺起肚子,羞的孕妇满面通红。

黄埔居民区是居家连着工厂,白天黑夜都有轰轰隆隆、铿铿锵锵、叮叮当当的声响。解放初期,古河区政府为了安置从湖区迁徙来的渔民,突击建造了一批街道工厂,说工厂有点夸张,其实就是小作坊。打铁的、翻砂的,木器厂、农具加工厂等,多是为行船走马捕鱼捉蟹做工具,最大的两个厂是纺织厂和造纸厂,两个厂把古黄河污染成了黑河,却也养活了不少产业工人。

每到汛期,洪水湖发水行洪,黄浦居民区便处在洪水的威胁之中,居民担惊受怕,稍有懈怠,便转脸无家。到了冬季,天干物燥,若是一家起火,整个黄浦居民区人心惶惶,沿街老少呼嚎着将棉被湿透水铺在屋脊上防火,否则必是火烧连营。

黄浦居民区是清江市最高领导的心病,一到汛期,寝食不安。深夜若是电话铃响,领导们会像弹簧一样跳起来。

2

立夏刚过,老天便给出了脸色,天气燠热乌燥,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毒日头炭火般烤着大地,西南风带来的热浪,吹得人身上发烫。天作有雨,人作有病,湿热的天气带来的将是一场暴风雨。

夜晚,古河区建设局局长李子民刚下班回到家,妻子何春雨告诉他,住在黄浦居民区翻身街的妈妈热昏倒了,抢救了一下午才醒过来。李子民说:“怎么不早说?”何春雨贤惠柔顺,从不和丈夫顶嘴:“我去的时候妈妈已经醒过来了,就没告诉你,你去看看吧!”李子民返身“噔噔”下楼,在小区门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对司机说:“去翻身街。”司机转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特别。李子民明白了,清江的出租车司机都不愿去翻身街,那是集脏乱差为一体的地方,街道窄小,车子进去了出不来,一堵就是个把小时。李子民忙解释:“把我送到运东桥,我自己走,不耽误你时间。”司机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运东桥是古河区与运河区的交界处,运河东岸的黄浦居民区属于古河区,这里人头混杂,治安混乱。运河西岸属于运河区,是清江市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两个区贫富有别,差距很大。一条运河将两个区隔开。运河上架设了几座桥,运东桥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桥,也是地标建筑,清江人只要提到运东桥,没有不知道的。

出租车司机说:“黄浦居民区也该整整了,市里、区里的头头们成天累月白天黑夜地忙这忙那,怎么就没忙到这地方的?那里可是住着十多万老百姓,哪天要是起火发洪水,够领导们喝一壶的。”李子民没心思和司机唠叨,听见只当没听见。大凡出租车司机都是油腔滑调,什么话都敢讲,什么玩笑都能开,有说不了的奇闻轶事,有讲不完各色段子。出租车在运东桥下停下,李子民赶紧付了车费,一路小跑朝翻身街里奔。

李子民回到这个简陋、拥挤而不干不净的环境里,如同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童年。每个人对自己的童年总是记忆犹新的。

李子民出生在洪水湖边的小溪滩,父母在那里打渔耕田,如今他还记得滩上房子是三间破陋的茅草房,当间有个家堂,中间有副对联:“一等人忠诚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听父亲李玉璞说,这幅对联是新四军都梁县游击大队李成大队长写的,据说李大队长在北撤时没能走掉,与国军战斗到最后一颗子弹,牺牲在小溪滩芦苇荡里。国军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挂在都梁县城门楼上七天七夜,是李子民的奶奶夜里偷偷将李成的头颅收了,合着身子一起埋了小。这个故事在年幼的李子民脑海里印象很深。

七岁那年,李子民随父母从小溪滩迁到黄浦居民区。李玉璞之所以要搬家,是因为小溪滩上没有学校,孩子没地方上学。李玉璞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逃荒要饭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读书。李子民在这条翻身街上生活了十多年,高中毕业那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拨乱反正之时,国家刚恢复高考不久,李子民满怀信心赴考,没能考上。李玉璞为了给儿子寻条出路,送儿子去了部队。李子民对这里充满感情,童年的记忆,童年的乐趣都在这里了。

李子民熟门熟路地钻进翻身街,来到老宅门口。市长秘书陆鸣站在门外,他惊异地张大了嘴巴,以为家中出事了,否则市长秘书怎么会站在这里?他刚要说话,陆鸣笑笑摆摆手,示意他进屋。他看到陆鸣的笑脸,心里畅快了许多。他推开门,低头进去。低矮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插脚空都没有,木制的两扇对开小窗户洞开着,屋梁上悬挂着一架电风扇,慢悠悠地转着。屋里闷热难耐,呼吸都很困难。李子民每次回来都动员父母离开这里,可老人家故土难离,老街坊老邻居住惯了,不愿离开这座老房子。逢年过节姊妹几个带着孩子回来团聚,根本坐不下,每到这时李子民就吆喝:“只准乱说,不许乱动呵!”多少年过去了,翻身街的情况一年比一年糟。

屋子当间站着姐姐和姐夫,赵万里市长和李子民的父亲李玉璞坐在床边。李子民万万没想到市长也在这里,他轻声地叫了一声:“市长。”

赵万里是李玉璞的徒弟,李子民从小就跟在赵万里后面野疯,着实是个跟屁虫,从小到大,赵万里把李子民当小弟弟看。赵万里看李子民侧着身子挤进来,批评道:“你可真能放得下心!老人热成这样了也不想想办法,看来你比我这个市长还忙。”

李子民表情尴尬,没敢言语,他自我解嘲地凑到床前从脸盆里拧了一把凉毛巾敷在母亲额头上。大姐李子梅说:“昏迷了两个小时,刚醒过来。”母亲摆摆手说:“没事的,看把你们都惊动了,该忙啥忙啥去。子民,给你赵大哥泡杯茶。”赵万里朝李子民摆摆手。

李子民问父亲怎么样?老人轻松地笑笑:“我老胳膊老腿的,健朗着呢!你妈身子骨弱,耐不住这乌燥天,能下场雨就好了。”李子民到这时才稳住神。他躬身面对赵万里,礼貌地搭话:“把市长也给惊动了。”李子民以为是姐姐告诉赵万里的,他们关系一直不错。

赵万里瞪着眼说:“没人惊动我,是我赶上了。汛期到了,黄浦居民区排水系统运转不正常,来看看,正好路过翻身街,顺便进来看看老人家。我也正好有个难题想听听师傅的意见,请师傅帮着拿个主意。”赵万里对李玉璞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他十八岁做李玉璞的徒弟,直到二十五岁离开,师徒俩感情很深。

李子民疑惑了:“您有什么难题需要一位退休工人来解决?”赵万里瞋目道:“这是什么话,我就没有难题需要师傅帮助了?”李玉璞擦一把脸上的汗水说:“你赵大哥想把黄浦居民区的老房子都拆了,建一处花园式居民区,再把沿洪水湖的堤坝加固抬高,疏通防洪水系。这是件大好事,市政府要是下了决心就早动手。黄浦居民区一旦有个水灾火灾的,那就不得了,人命关天呵!时间不早了,子民,你陪陪赵大哥。”屋子里实在太热,老人家心疼市长,想叫他赶紧离开。

李子民看看电风扇:“电扇不能开大点吗?”李子梅说:“医生不让给妈妈吹大风,你们快走吧!别把你们也热着了。”李子梅比赵万里大一岁,总是以姐姐自居。

“师傅,还是尽快让师母到子民家住吧!实在不行到子梅家去过几天也行呀!他们那儿的条件好,您看这里,别把师母热坏了。”赵万里起身准备离去。李玉璞说:“没事,过两天我们就过去。这里也确实热得受不了。”赵万里与李玉璞握手:“师傅保重。”

李子民原想留下陪陪父母的,可不得不陪着赵万里出来。

3

胡同里的居民被热浪赶出了家门,都在街巷里乘凉,每家每户把凉床、躺椅、小板凳放在巷道边,原本窄小的巷子越发拥挤,俩人并排根本走不开。

(对不起,下面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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