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沙一路跑回兰侯府,在后院的桃花园寻到兰夫人,她正在抚琴,琴声铮铮如碎玉落地。
“娘!”她香汗淋漓跑到兰夫人身边,“我真的是宇文落尘?宇文楚天是我哥哥?”
“是的。”
涣沙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他们兄妹一起走过的日子,哪怕是一点一滴,也能慰籍一下她心底的遗憾,可是什么都想不起。为什么她要忘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兰夫人迟疑片刻,缓缓起身,望着满庭落尽的楹花,“沙儿,你是我的女儿,也是宇文楚天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们怎么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难道,你和他的父亲……生下了我?”
兰夫人点点头,“不错。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瞒了你这么久,也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这晚,兰夫人给她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原来,当年宇文孤羽为了救宇文楚天的母亲陆琳冉,去圣域寻找火莲而认识了当时的兰族圣女兰溪。因为阴差阳错,宇文孤羽失去了记忆,与兰溪有过一段情,也有过一段五年的婚姻,而浣沙就是他们的女儿。
后来宇文孤羽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深爱的女子是陆琳冉,便带着女儿浣沙离开了兰溪。兰溪也被迫嫁给了当时的兰族族长兰沣。
兰夫人轻轻拭了拭眼角的累,接着道:“我也从未停止找你,我几乎找遍了整个中原,最后得到消息,宇文孤羽的全家被人一夜之间灭门,我痛不欲生,一病不起。”
涣沙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什么会患了重病,为什么会没了求生的意念——正是因为这个消息。
“直到四年前,有人告诉我江湖中有个宇文楚天的少年可能是孤羽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叫宇文落尘,可能就是我失散的女儿。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四处打听你们兄妹的底细,当我确认你就是我的浣沙,我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你。我日夜兼程赶去见你,谁知却看见你纵身跳下万丈悬崖,摔得血肉模糊,幸好你还有一丝气息尚存,巫莪婆婆才能用水泉珠救活你……”
“我跳崖时,身边可有其他人?”
“有,陆穹衣在,宇文楚天也在,宇文楚天看着你跳下悬崖,悲痛欲绝,本要随你一起跳下去,耀光山的魏苍然及时将他打晕,才阻止了他。后来我和魏苍然去悬崖下找到你,发现你已血肉模糊,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魏苍然劝我不要告诉宇文楚天,一来你若无法救活,他必定再无剩念,二来,既然你宁死都不愿与他共处,那么你们相见不如不见。我答应了魏苍然,魏苍然才答应帮我找到可以救你的水泉珠。”
浣沙终于懂了,“所以,我醒来之后,你便将我带回侯府,没有告诉宇文楚天一切,让他以为我已死了。”
“是的。可宇文楚天还是找到了你,他得知你已忘记他,说不会强求什么,只想留在侯府,与你共处几日,他便别无所求。我见他对你情深意重,才答应了他。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也看得出,他待你却是全心全意,你有这样一个哥哥,我也欣慰。”
“娘,你可知我为何会失去那段记忆?”
兰夫人摇摇头,摸着她的鬓角,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还能恢复吗?”
“你真的还想再想起过去吗?”
“我想!”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她不想再逃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娘,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记忆!”
“当年,你重生之后,我让巫莪婆婆以千愁尽和幻术干扰了你的记忆,让你失去了记忆,但又不觉得自己没有记忆。”
难怪她醒来之后只觉思绪混沌,有些记忆很模糊。她还以为自己睡的太久所致。
“你若真想记起过去,我便帮你解开千愁尽的封印。”
她用力点头。
兰夫人在厢房内点燃了汀兰香,香炉中,渺渺尘烟飞散,满室被一种神秘莫测是香气环绕,她结了一个法印,淡淡的光晕的落在浣沙身上,她闭上眼睛,斜斜依靠在芙蓉塌上慢慢闭上了眼。
兰夫人看着轻合双眸的女儿,然后口中默念一段咒术,然后伸出右手,在她的眉心处轻按,只见一抹幽光转瞬即逝后化作一只巨大的蝴蝶,腾空而飞,将浣纱彻底笼罩,闪着幽明,却又若隐若现,最终随着兰夫人手中的结印动作而慢慢消散。
封印解开了,浣沙陷入了半梦半醒中,脑海中不断晃过很多杂乱无章的片断。
春暖花开的季节,一个很小的女孩儿在一片黄色的油菜花田里,提着裙子追着一个小男孩儿,不停地喊:“哥哥!”后来跌倒了,噘嘴了,见小男孩儿跑回来也不理。
任小男孩儿怎么哄,怎么求都不说话。直到小男孩儿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她才偷偷笑了,不是淡漠的笑容,而是甜蜜的,幸福的笑……
梦境太美好了,她不愿睁开眼,想去努力记下每一幕,每一段故事。
突然,她感觉身子一空,人被推到在了地上。分明是在梦中,脊背撞击地面的疼痛却是那么真实。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男人便欺身过来,按住她的双臂……
这情景,似梦又比梦真实,似真又比真模糊。
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分明就是宇文楚天,独少了他的冷竣和沧桑。他的眼中是让她陌生的迷离,那种眼神很奇怪,好像被什么东西所迷惑,失去了理智。
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在撕开她的衣服,手和唇顺着她袒露的肌肤游移……
她拼命挣扎,叫喊,“哥哥,不要!”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她以为他能从狂乱中清醒,可是他说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我不是你哥哥!”
……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疼痛让她猛地坐起身,所有的画面都在脑中消失,她才恍然惊觉: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仍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眼前依旧是熟悉的轻罗帐,碧纱窗,只是窗子未合上,还和她睡前一样半开着。
她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个梦。
可是,真的好真实!
身体撕裂了的疼痛,是真的!
他眼里炙人的灼热,那么清晰。
床边最疼她的娘亲仍满脸忧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沙儿,没事吧?”
她抚着额头,缓缓摇头,“我没事。”
兰夫人见她额心沁着汗,脸颊白得毫无血色,更是忧心忡忡:“你想起那个人了?”
她没有回答,失神地望着烛火在空中飘忽不定。
她想,她应该是想起来了,他就是宇文楚天,她的哥哥。难怪他总是劝她忘记过去,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他当然希望她永远忘记。
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以承受,真的没有。她甚至不恨他,只是清白之身,只是一念之差的罪孽,比起他们相依为命的感情,有什么错是不可原谅的。
“沙儿,你的记忆要慢慢恢复,不能心急。”兰夫人为她倒了杯宁神茶,“来,你先喝点药,休息一下,养养神。”
涣沙喝了药,心绪还是不能平静,她问道:“娘,我想见宇文楚天,我有话要对他说,你知道他在哪吗?”
“他在清凝寺,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来。”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绿树丛中的千年古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几株菩提树高高直立在院墙边,虽已是深夜了,看上去还是那么苍翠。
一位高僧得知她求见,特意迎出寺门问明来意,听闻她想见宇文楚天,便婉言谢绝道:“宇文施主在里面清修,不方便见客,施主请回吧。”
“大师,我是他的妹妹宇文落尘,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说完就会走,不会打扰他的清修。”
高僧仍在踌躇,宇文楚天的贴身女护卫从后堂走出,对高僧道:“王爷许她进去。”
高僧便引路,将她请入了后院。
悠远的木鱼声从后院的禅房中传来,一声一声,像是天空的浮云一般,无影无形,又万年不散。
她恭然道:“多谢大师,有劳大师了!”
“不必客气,宇文施主在里面,请便吧。”
高僧离开后,涣沙一步步走上石阶。石阶并不高,她却走得格外疲惫,每一阶都耗尽力气。终于走完了最后一阶,她站在门前,几次抬手,终因不绝于耳的木鱼声而放下。
木鱼声停止,她正欲敲门,红色漆门在“吱呀”声中开启,宇文楚天立于门前,一身素色的青衫衬着禅房中香火的尘烟,有种远离红尘的味道。
看着她,他不开口,只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我都想起来了。”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即使音调有点发颤,“娘把我封印的记忆解开了,我已想起了过去。”
“你都想起什么了?”宇文楚天小心地观察者她的神色,试探着问。
“你所谓的‘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
宇文楚天神色一暗,眼中难掩愧疚之意。原本,她还有一丝怀疑,或许那不是记忆,只是一场梦而已,毕竟他是她的哥哥,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来了,想听他亲口承认。
然,此刻,他悔恨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